夜辰如昼，落叶飞舞。
陈千钧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安静非常。车内的气息暖和温热，自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他们便成了这种相处模式，陈彧也不逼迫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
“要不要听点音乐？”陈彧的手指落在车载遥控器上，静静地等他回复。
“都行。”陈千钧奄奄地躺着，面容有些疲倦，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陈彧眉心一皱，对他敷衍的样子有些不满，手指轻点，一首热烈激扬的摇滚从音箱中响起，仿佛有形的物体填充了车内的全部空气，陈千钧终于回了点神，无意对上陈彧别有深意的眼神，肩膀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国庆打算干什么？”陈彧歪着脑袋看他，意有所指，“国庆我有放假。”
“你看我像是能做点什么的样子吗？”陈千钧示意他看看自己的腿，其中一只脚还裹着绷带，像只大白萝卜，臃肿又可笑。
似乎想到了什么，陈彧眼里闪过一丝戾气，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了些：“我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得了吧。”陈千钧叹了一口气，“听说许修远被留校察看了？”
陈彧知道他要说什么，声线有一丝冰冷：“他本应该被开除的，撞你那下整个球场都看到了，众目睽睽逃不掉的。不过，他背后应该还有人教唆他。”
“所以是你？”陈千钧有些惊讶道。
大姚还说许修远背后一定有靠山，不然怎么没被开除，没想到这个‘靠山’却是陈彧。
“许修远家庭凄惨，父亲早亡，只有一个母亲相依为命，他自己的事情还自顾不暇，没有理由去针对你。他经常在学校附近的小摊店面打工以争取零用，看来是很缺钱，想必是有人出钱让他对你这么干的。”
“许修远没被开除，他背后的人势必还会再去找他的。放心，不会让你委屈太久，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
陈千钧有些惊讶，扭过头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这是这些天来陈千钧给他的最生动的眼神，看得陈彧都有些不自在了。
“我的脸好看吗？”
陈彧坦然一笑，他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屁孩，被人看一下就会羞得满脸通红了，相反，他回望陈千钧的眼神，带着掠夺和侵略性，目光灼热势在必得。
陈千钧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回过头去，半天才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调查得这么清楚。”
“没有？我的脸不好看吗？”
陈千钧有些恼了：“我没说这个，你能不能别讲这个话题！”
“那就是好看咯，你喜欢吗？”陈彧低低一笑，不知什么时候，捉弄他竟也成了一种乐趣。
“喜欢？喜欢你个鬼！”陈千钧咬牙切齿道。
“变成鬼你都喜欢？原来你这么喜欢啊，真是没想到。”
“别转移话题，讲正事！再说一遍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好啊，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没完没了了是不是！”陈千钧忍不了了，看他开车不好打闹，只能往他的腰上狠狠一掐。
“嘶……”只听上方传来为了忍痛倒吸凉气的声音。
真的很痛？
陈千钧狐疑地抬头一看，却瞥到陈彧强忍笑意的桃花眼。
死骗子！
陈千钧冷着脸抽回手：“好好开你的车吧，再胡说八道，下次可没这么容易了！”
“真的很痛，估计都淤青了吧。”可谁知，陈彧竟摆出一副疼痛难忍的姿态来，眉头紧皱，似乎真的痛得受不了。
仿佛他刚才看到的笑意全是错觉。
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真的看错了？
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去，掀起一小截黑色衬衫，露出洁白透亮的皮肤：“我帮你看看。”
“你是想我这么说吧？”
陈彧期待的笑容瞬间凝滞，只见陈千钧扬起眉，知道识破了诡计，又得意，又骄傲，语气冷冰冰道：“想得美。”
“真是没心没肺。”陈彧嘟囔一句，而旁边的人则是给了他一记狠狠的眼刀。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陈彧恐怕已经被杀了七八十遍了。
“行了，说正事。”陈彧正了正神色，“你待在学校也要小心点，隐在暗处的不法分子多的是，许修远背后的老鼠，迟早会露出原型的。”
陈千钧不爽地哼了一声：“说起不法分子，你不也算是？打架斗殴——”
“什么跟什么，小没良心的，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嘛，何况——”陈彧斜睨他一眼，“这事你初中干得还少吗？‘华中校霸’？”
陈千钧脸一热：“说得这好像不是你一样！”
要说叛逆反骨，当年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市里就没有比得过陈家小公子的。
常阳市的名门贵族不多，数来数去也就那几家，当时陈千钧一家还跟外公住在一起，来往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大亨或权贵，都是些精得不能再精的狐狸。
平时权贵们都谈些什么呢，谈生意，谈学识，谈哲理，但这些谈多了，多少也有点没意思了，就开始谈起了各家的孙子孙女。
比如齐家的小公子今年几岁，成绩如何，表现如何，林家闺女比赛又得了几等奖，获得了哪位名师指点和赏识等等诸如此类。
而陈千钧呢，则是其中最经常被提起的人。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皮了。
小小年纪，就能上天入地，抡起拳头揍得人家哭爹喊娘了。就陈小公子拿玻璃杯砸人家脑袋的事，还只是个开始。
被陈淮书教训一顿后，他反而更加叛逆了，处处不服输，非要争输赢对错，因为做事太过强势张狂，还被封了个‘华中校霸’，要不是家里有权有势，早就在华中念不下去了。
华中是常阳市最有名的私立学校，里面每一个人都轻易得罪不得，而陈千钧硬是头铁，有不服气的，甭提你爸你爷是谁，打一顿就乖觉了。
曾几度，家里人都以为这个书他读不下去了，没想到陈千钧竟是个天生的神童，直接考进了东城高中，全市唯一能与华中旗鼓相当的公立中学，条件差是差了些，但架不住升学率高啊。
再加上后来搬家，也算是远离那个圈子和那些富家子弟了。
“多久的黑历史，你再提一句，我就……”
“你就如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家了，陈彧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
“不如何。”陈千钧扭过头，冷冷道。
“放心吧，我有特意收手，那家伙只能感觉到皮肉痛，没留什么创口，到医院鉴定连个轻伤都查不出来的，不然你以为我真的神通广大，把人打得半身不遂还能第一天就被保释出来？”
“怕的不是这个。”陈千钧有些气恼地又转过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大总裁？被人看见上了头条怎么办？你工作还要不要做了？”
“什么啊，你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陈彧哭笑不得，“我有分寸，都遮掩住了，认不出来的。”
“认不出来？”陈千钧冷笑一声，“大姚才见过你一次，他怎么认出你了？”
气氛有一瞬间僵窒，车内循环播放的摇滚乐刚好接近尾声，从慷慨激昂到落至终章，带着那么些许唏嘘的味道。
“关心我啊？”陈彧解开安全带，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慢慢朝他凑近。
不知是谁的衣角隐隐有一股皂香，暧昧和热意一瞬间拔高升起，陈千钧心里仿佛有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沸腾的岩浆又红又烫，到了临界口蠢蠢欲动。
“说就说，别动手动脚。”陈千钧伸手想撇开他的手，却在一刹那又被陈彧的另一只手抓住。
“别动，你衣领乱了。”
陈彧靠得很近，认真的眉眼看得他心头一恍，转念间，陈彧就帮他整理好了。
某人抽手而去的瞬间，陈千钧竟然有一丝不舍，他摇了摇头，控制自己不去乱想。
“好歹也是曾经的我，这么不修边幅怎么行？”陈彧拍了拍他的脑袋，嗤笑道。
“你才不修边幅。”陈千钧看向车窗，表面不为所动，耳尖却已全然红透，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抠着掌心，下意识的动作昭示主人心里的慌张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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