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睿轩带着一身薄汗和外面的喧嚣回到家,脚步踏入玄关的瞬间,就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异样的凝滞。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分量。
客厅里,倪惜裹在柔软的羊绒毯中,半陷在宽大的扶手椅里。电视屏幕闪烁着夸张的光影,综艺节目的笑声一阵阵爆开,热闹得刺耳。然而,屏幕前的人,那双惯常含水的漂亮眼眸却失了焦,空茫地投向不知名的虚空,仿佛那喧嚣与她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舅呢?”姚睿轩压低声音,问正在玄关擦拭古董花瓶的洪姨。
洪姨朝楼上努努嘴,声音轻得几乎只剩气音:“书房呢,晚饭都没下来。”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姚睿轩挑眉,心底啧了一声,敢在家里甩脸子?李默这胆子,膨胀得厉害啊。
“他们今天去哪了?”她追问。
“倪家。”
两个字,足够解开姚睿轩的疑惑。她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明白了某种风暴的源头。
换上轻松的表情,姚睿轩几步走到客厅,一屁股陷进倪惜身边的沙发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抱住她的膝盖:“舅妈,我想吃杨枝甘露了,让洪姨做给我们吃好不好?”
倪惜像是被从深水中拉出,长睫微颤,眼底那汪清澈的水光才重新聚拢,带着一丝初醒般的迷蒙:“杨枝甘露?”她的声音轻软,带着点不确定。
姚睿轩立刻扬声道:“洪姨!舅妈说想吃杨枝甘露啦!”
“哎!就来就来!”洪姨的声音立刻从厨房传来,带着明显的轻快。
倪惜失笑,伸出纤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姚睿轩的胳膊:“你嘴馋,非要拉我下水?”那手指莹润,与她病弱的印象形成奇异的反差。
“那不一样!”姚睿轩模仿着洪姨的语气,掐着嗓子,“要是我说想吃,洪姨准念叨:‘外面没吃饱?回来就折腾人!’可你不一样啊,你看她多高兴!”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几乎看着长大的女孩,从瘦小的“小猴子”长成如今古灵精怪的模样,倪惜心底泛起一丝暖意,那是属于“母亲”的柔软。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姚睿轩的头发,手感蓬松温暖,像只亲人的小柴犬。
“在看什么?一起啊!”姚睿轩掀开毛毯一角,不由分说地把自己塞进去,紧贴着倪惜。仿佛外面不是酷暑,而是深秋。她身上年轻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电视里,一群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正七嘴八舌地控诉着遇到的奇葩男人,夸张的笑声此起彼伏。
“舅妈,”姚睿轩把脸埋在她带着淡淡药香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生舅舅的气啦?”那药香清苦,却又奇异地令人心安。
倪惜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姚睿轩的发梢,力度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我……不敢吧?”尾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自嘲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姚睿轩闭着眼,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倪家那么欺负你,你还去给他们贺寿?”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困意袭来,但话却清醒,“你爸肾衰竭那会儿,倪家那群人,躲得比谁都快,高血压、糖尿病……借口满天飞,没一个肯去配型的,自私透了!”
旧事重提,像一根细针扎进回忆。倪惜揉着她头发的手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跟当年没关系。老太太……几年没见了。”
姚睿轩猛地坐直,不满地撇嘴:“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舅舅要娶你,就数她反对最凶!我舅舅白手起家怎么了?大好青年一个!她非要把你塞给那个四十多的老头子,恶心死了!”她替李默抱不平,也替倪惜不值。
倪惜却笑了,那笑容温柔得像月光,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包容,让姚睿轩恍惚看到了自己早逝母亲的影子。她们都是这样,把委屈咽下,才让人忘了,她们并非生来就该牺牲。
“你说姓赵的?”倪惜轻拍她的腿,语气带着点调侃,“他坟头的草怕是比你还高了,还记着呢?”
姚睿轩哼了一声,重新趴回她膝盖上,嘀嘀咕咕:“……淹死在臭水沟里,活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楼梯口一道沉默矗立的黑影!心脏骤然一缩,她脱口而出:“你杵在那儿cos死神啊?!吓死人了!”
是李默。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高大的身影几乎融入楼梯的阴影,周身散发着沉郁的低气压。他没有理会姚睿轩的惊呼,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梯,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道,看架势是要出门。
“都十点多了,谁约你啊?”姚睿轩爬起来追问。
李默的目光扫过客厅,精准地落在那个裹在毯子里安静得近乎没有存在感的纤弱身影上。倪惜没有抬头,没有开口,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这彻底的忽视,像一簇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眼底压抑的暗火。他下颌线条绷紧,语气冰冷地甩下一句:“小孩子,早点睡。”随即,带着如同影子般的阿力,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门外。
“砰”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姚睿轩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倪惜:“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他半夜带我去山顶看星星当夜游神,那时候怎么不关心我早睡?!”
倪惜终于抬眼,看向气鼓鼓的女孩,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同情,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是啊,不然说不定……你还能再长高几公分?”
身高,姚睿轩永远的痛!作为全家海拔最低的“矮冬瓜”,她捂着胸口,指着倪惜控诉:“你……舅妈你学坏了!跟舅舅学坏了!”说完,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假装受伤。
电视机里夸张的笑声还在继续,眼前女孩耍宝的样子鲜活生动。倪惜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心底的沉郁似乎被这鲜活驱散了一点点。
而门的另一侧,李默的心情却沉得如同浸在深海的寒冰。
圣玛丽医院副院长办公室,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你什么意思?”李默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刮在对面穿着白大褂的陈瑞海神经上。
陈瑞海,胸外科名刀,当年为倪惜父女实施肾移植的主刀医生。此刻,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却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声音艰涩:“李默……这、这对倪惜太残忍了……我……我做不下去。”巨大的愧疚像藤蔓缠绕着他,几乎让他窒息。
李默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英俊的面容覆着一层寒霜,紧绷的下颌线和抿成直线的薄唇,暴露着山雨欲来的暴怒。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是那种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做不下去?”李默缓缓重复,冰冷的语调里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当初收下倪家的‘诚意’,切开她的身体,拿走她一颗肾的时候,你怎么做得下去?!”他的质问,精准地撕开了陈瑞海试图用“医者仁心”掩盖的疮疤。
陈瑞海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我……我当时是想证明……”
“证明你有能力摘下一个健康女孩的肾,去填一个早已被酒色掏空注定救不活的窟窿?”李默打断他,话语锋利如手术刀,直剖核心,“全港那么多医生,为什么没人敢接这单‘生意’?陈副院长,你现在,想明白了么?”他踱步上前,皮鞋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踩在陈瑞海的心尖上。
陈瑞海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瘫在椅子里。从籍籍无名的住院医到如今的“全港第一刀”,他确实是靠一台台手术拼出来的。但让他真正声名鹊起、奠定地位的,恰恰是当年那台轰动全港、充满争议的倪家父女肾移植手术。此刻,这份“荣耀”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陈院长,”李默的皮鞋尖停在他视线下方,冰冷的声音自上而下地砸落,“从你开始的一切,也必须由你来结束。”他微微俯身,靠近陈瑞海耳边,气息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你从她身上拿走的,倪惜不会向你讨。但我会。”最后三个字,轻如耳语,却重若千钧,带着索命般的寒意。
陈瑞海浑身剧震,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的衬衫。他死死低着头,不敢与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对视。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逃不开“倪惜”这两个字的诅咒,像一个永无尽头的“莫比乌斯环”。他因她而得到的一切荣光与地位,最终都要以另一种方式,加倍偿还给她。李默,就是那个冷酷的执行者。
皮鞋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如同死神的丧钟,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陈瑞海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瘫软着。明明无人扼喉,他却感觉在李默面前永远无法呼吸。他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麻痹的双腿提醒着他刚才承受了多久的威压。
他踉跄着关掉刺眼的白炽灯,办公室陷入昏暗。只有他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幽幽的光芒映亮了一张病历首页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眉目温柔,眼神清澈,正是倪惜。
他就是看到这张照片,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李默的电话,试图挣脱这无形的枷锁,结果却引来了更深的绝望。
黑暗中,屏幕的光投射在他苍白疲惫的脸上,勉强添上一丝诡异的“血色”。
“对不起……”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冰冷的屏幕,停留在倪惜照片的眼睛位置。那虚拟的触感,竟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刺痛地传递到心脏深处。
医学界的天才,此刻被一台多年前的手术带来的沉重枷锁,压得喘不过气。
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手术台上,无影灯炽烈如骄阳。躺在病床上的倪惜,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麻醉剂缓缓推入,她那双总是诚挚看向他的眼睛,一点点失去神采,缓缓阖上。
“陈医生……”她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气音。
他俯身,用自己都觉得虚伪的温和语气安抚:“别怕。”
她彻底陷入黑暗。再醒来时,身体的一部分,已经被他亲手摘除。
不知何时染上的烟瘾在此刻发作。他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试图麻痹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
如果……如果他们的交集只停留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该多好。医生与病人,界限分明。
可惜,没有如果。
李默精准地拿捏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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