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阳城的初冬来得烈，风里裹着雪粒子的凉意，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萧音缩在自己的阁院里，总觉得这冬天比现代冷多了，许是没了暖气熏着，又许是她本就畏寒，屋子里的炭炉从清晨便没歇过，火苗舔着炭块，暖得人骨头缝里都泛着热。
窗外的风呜呜咽咽，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屋角的炭炉却烧得正旺，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
萧音窝在铺着厚毡的榻上，手里捻着本翻旧的话本，翻来翻去也没心思看，只把剩下的银钱倒在掌心数了又数。近来莘阳城的书铺没出新话本，钱袋鼓囊囊的总让她心头发痒，倒不如先把借弟弟的钱还了踏实。
自从郭叔瞧出她和萧无穷学武是真心，又瞧着两人有些天赋，特意腾了演武场来教，她已有许久没去弟弟院里了。
今日萧无穷恰好没课，日头也暖，萧音在榻上磨磨蹭蹭一刻钟，总算把自己哄着起身，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圆滚滚的棉包，可刚摸到门栓，冷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冻得她一哆嗦又缩了回去。
“还是等晌午日头足了再去。”她拍了拍钱袋，心里暗自庆幸——能存下钱，一半得谢这怕冷的性子，总能把出门的念头拖到最暖的时候。
晌午的日头总算挣出云层，暖光洒在青砖地上，却抵不过穿堂的寒风。萧音一路小跑着往萧无穷院里去，原以为能扑进个暖融融的屋子，推开门却愣在原地，满室的寒气比院外的风还要清冽。
“你这屋怎么比外面还冷？”她跺着脚搓手，鼻尖都冻红了，“炉子呢？怎么不点？”说着便往屋角的炭炉走去，见炉边堆着半筐炭，更是不解，“有炭啊，怎的让它凉着？”
“姐姐冷了？”萧无穷抬头，声音温温的，“枫生，点炉。”
枫生在一旁踟蹰片刻，低声道：“公子，夜里恐有大风雪……”
“点上。”萧无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枫生应声去了，不多时炭炉便燃起来，橘红的火苗窜得欢实。萧音凑过去烤着手，舒服得把脚也蜷到炉边：“你这炉子早该点上，冻得人骨头都僵了。”
“方才炭用完了，枫生取回来时忙着温书，倒忘了。”萧无穷垂眸翻着书页，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寻常事。
萧音没多想，只当是弟弟课业忙忘了，待屋里暖起来，便把怀里的钱袋往桌案上一放，扬着下巴笑得得意：“喏，借你的钱还了。”
“姐姐留着便是，不用还的。”
“那怎么行？说好是借。”她把钱袋往他手边推了推，闲来无事便坐在炉边看他练字，瞧着弟弟笔走龙蛇的模样，只觉得未来的日子都暖融融的。
直到日头西斜，天边染上淡金，寒风又起，萧音才恋恋不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清晨，萧音望着案边燃得正旺的炭炉，心头那点不对劲越发清晰。
库房的炭都是郭叔按日分好的，每日用量掐得正好，断没有中途断炭的道理。便是要添炭，也该在炉火烧得将尽时便备好，绝不能让炉子凉透了。
可昨日进萧无穷的屋，那炭炉分明是熄了许久的，连炉膛里的余温都散得干干净净，枫生点炉时那副踟蹰难安的模样，此刻想来更是蹊跷。
他们定是有事瞒着她。
“铃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萧音转头问侍立一旁的丫鬟。
铃铛眼神闪烁，声音发虚：“没……没有啊。”
“当真没有？”
“真的……没有。”
萧音眉峰一挑，往日里温和的目光陡然添了几分威色：“你可想清楚了？”
铃铛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脸色发白：“是……是他们不让我说的！”
萧音收敛了气场，放缓了语气：“铃铛，我也是这将军府的一员，府里若真有难处，瞒着我才是让我心不安。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铃铛咬着唇，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府里的炭实在不多了。郭副将说，过几日便要下大雪，寒冬漫长，炭不能乱用。如今全府上下，除了小姐您这儿，别处都只敢在夜里稍稍点上片刻，白日里任凭屋子冻着。”
都说边境苦寒，她也没想到会苦寒成这样啊。
铃铛像看出了萧音的心思，叹了口气：“小姐，这很正常的。你也别多想，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萧音已起身走到炭炉边，看了看炉中燃烧的炭火。“铃铛，把这炭熄了。”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今日起，我屋里的炭，跟府里其他人一般领便是。”
“小姐！”铃铛急忙上前拦她，眼眶都红了。
萧音抬手按住她的手，指尖因方才握暖炉带着暖意：“我哪有那般娇气。”她顿了顿，看着铃铛，语气沉了沉，“往后府里有事，不许再瞒着我，听见了吗？”
铃铛顿了一会，怯生生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蚋：“小姐……还有件事……”她偷瞄着萧音的脸色，“昨日午后您在少爷院里烧的炭，原是他那屋里晚上要用的炭。昨夜大风，少爷后半夜没了炭取暖，今晨……今晨便发热了。”
“死丫头！”萧音又急又气，伸手点了点铃铛的额头，指尖却微微发颤，“这般大事你怎不早说？”
“是少爷……是少爷不许说的，他怕您着急。”铃铛急得快哭了。
萧音再没多言，转身便往衣架上取披风。她动作极快，自己系着披风带子，脚步已跨出了门槛。
窗外寒风呼啸，萧无穷沉在高热的混沌里，那些深埋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
鬓边簪花微颤的妇人正温柔抚他额角，金色发钗的凉意混着掌心的暖，声音轻得像羽毛：“小梧，活下去，要平安喜乐地活下去。”
他拼命攥住那只手，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身披玄甲的士兵已将她拖拽而去，裙裾扫过青石板，留下淡淡的血腥气。他跌跌撞撞追赶，喉咙喊得出血，那抹身影却在尘烟中越来越远，最终化作刺目的血色。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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