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嘉帝不语,只眉头微蹙,视线往上,越过人群,看向巍峨的贡院。
贡院内,终于迈步出门的主考官顾文彬,嗅了一口久违的新鲜气息。但没想到自己一口气还喘在喉咙口呢,便听得不远处的榜单公示处吵吵嚷嚷的。相比自己记忆中的哭声喊声欢呼声汇集的学生五味,此刻还多了几分的尖酸:
“怎么又没中?你这名震京城的纨绔子弟怎么会高中?是不是也舞弊了?”
“山东舞弊案,可是天下皆知道!”
“你一个侯爷不是按律可以荫庇为官吗?有必要来争这一个名额?”
“…………”
这些话,在遗憾未中的言语中透着卑怯。顾文彬听在耳里,不屑的摇摇头。这世道,科考已是公正之事了。
就连他,从前还带着穿越者的高高在上鄙夷鞭挞过八股文。
可真正经历了,才知道八股文,规定死了相关的格式要件,才能避开各种暗语作弊,才能保留寒门子弟的上身通道。
感慨着,顾文彬只叮嘱了衙役盯紧了榜单公式处的动静,便上了马车去府衙。
要知道从被钦点为顺天府乡试主考官到今日,他已经足足已有四十天没有好生休息过了。当然休息也不是最为重要的,作为高级社畜,他得立马回到顺天府衙坐镇,查勘一月内发生的要紧事。
想着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政务,顾文彬按着头,想要干脆瘫在马上内休憩一二。岂料自己腿都还没有伸直的机会,便听得由远及近的呼喊声:“姑爷?”
听得这一声带着熟悉的呼喊,顾文彬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蹲守在贡院的萧东见师爷的动作赶忙小心翼翼上前,“还望姑爷恕罪,夫人有要紧的事要说。”
见状,顾文彬耐着脾气嗯了一声,示意人入内。
萧东赶忙爬上马车,小声的禀告:“山东乡试舞弊案爆发,夫人唯恐牵涉到孟家,又因姻亲的关系连累到您。”
顾文彬只觉自己是迎头一盆冷水浇灌下来,浇得他一个月连轴劳累的疲倦都顷刻间被冰冻住了。他甚至都有些惊诧:“山东乡试舞弊?若是本官没记错,皇上在山东吧?”
“正是。半月前中秋之日山东六百里加急进京,朝野哗然……”萧东奉命前来,自是带着些紧张,挑着紧要的大事说个清楚:“这些时日,山东那边不断有消息传来。据闻锦衣卫雷厉风行,帝王亲自坐镇监督,现弄清了相关情况。”
先是举人俞光宗供认贿买,是由孟承恩包揽,托学政孔知勾兑外帘考官们,约定好了首场《四书》第一篇文末用“也夫”,第二篇文末用“而已矣。”第二场第三场试题各有约定。
每人许黄金一百两,白银三千里,另有扬州瘦马等相赠。
“孟承恩是谁?”顾文彬言简意赅,直问要点。
萧东颤栗着跪地,结巴着开口:“不敢满姑爷。是……是阁老一家昔年族长的孙子。因……因孟阁老念着老族长昔年让族长位的情谊,故此对其子孙略有些帮扶。”
“眼下已有阁老的政敌借此攻讦阁老。”
见人虽然浑身颤抖,但言辞还是有些婉转,顾文彬也没继续追问如何帮扶这件事,思忖片刻后开口问:“山东舞弊如何爆出来,如何上达天听可追溯查清楚了?”
迎着人话说到最后眼神带着的锐利,像是能够完全透过他这个血肉之躯,知道他多少花花肠子。萧东因此吓得脑子空白一瞬,结巴着开口诉说:“这……这据闻是有人昔年落榜的秀才们愤愤而谈,被微服私访的帝王听了个正着。”
顾文彬心中“咯噔”一声。
皇帝是爱微服私访,可事情真那么凑巧?
心中沉甸甸的,顾文彬没有开口任何的表态,只催促着马夫行程加快些。等到了自己熟悉有些安全感的顺天府衙,他看完积攒的朝廷邸报,又分别问了留守的心腹师爷、捕头以及下属佐丞后,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命令:
“多加派人手盯着今日乡试放榜。尤其是关注江昱这个特殊的考生。”
“大人,先前下官已按着您的吩咐盯着江昱了。”府丞躬身禀告着:“江侯或许真是祖宗庇佑,皇陵冒了烟。这回竟然高中了,第一百五十五名。”
乡试顺天府历来上榜也就一百六十人。
故此,江昱也真算得上佼佼者了。
“可问题的关键,我等也并未听闻江家有请名师教导啊!哪怕近一年江家的确没怎么出门参加各种宴会,也没出门购物。算得上低调。”府丞说着,看向顾文彬的眼,都带着些紧张:“这……这下官收集时已有谣传说是顺天府乡试舞弊了。”
耳畔似乎回荡着自己先前出贡院门听到的声声刻薄嫉妒话语,顾文彬的手慢慢端起茶盏。
他屈指在茶盏上轻轻的敲着。
习惯性的以指代笔勾勾画画,借此厘清围绕“舞弊”之下的暗流涌动。
鸿嘉帝若是如法炮制上位之法,先是暗中蛰伏,而后一击毙命。那么孟家这回恐怕要被连根拔起。
可孟家拔起来后呢?
鸿嘉帝有人填补这些空缺?
再说了,孟家只是有些世家之心,但政治主张还是随着鸿嘉帝走的,奉行经世务实之策。
若不是鸿嘉帝的手笔,是孟家的政敌盘算,那又会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连皇帝微服私访都能算计到?
顾文彬越想眉头拧得更紧。
手渐渐直接捏住了杯盏。
因用力手指指尖都带着青紫。
就在他用力紧攥,恨不得捏裂了茶盏,借此抒写心中因此压抑的心绪时,便听得外头脚步声慌乱,更是大呼小叫:“大人,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说。”顾文彬气得直接将手中的杯盏狠狠的砸在地上。
听得“咣当”一声,而后脆成四分五裂发出的脆响。
他才觉心口稍微顺气了些。
瞥了眼地面上散落的茶杯陶瓷碎片,一片片的像是在无声的提醒着他一步错不得,否则就会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场。
自我警惕着,顾文彬缓缓吁出一口气,盯着前来禀告的捕头。
捕头大着舌头,紧张着:“这……这兄弟们来偷风报信,锦衣卫要请孟阁老问话,进了孟家发现……发现……”
“发现天塌了不成?”顾文彬掷地有声:“说。”
捕头看着浩然正义模样的顾文彬,想着人种种为官清廉之举,面色都有些联系的看着顾文彬,声音更是掐着放柔了些,唯恐自家大人吓着了:“这……这……据说孟阁老被不孝子弟气得自尽,留下遗书说孟家家门败坏了,他无颜见孟家父老,更无颜见圣颜,也对不起天下苦读的学子。”
顾文彬不敢信。
这谁都会死,孟阁老这想要扶持孟家世世代代当贵族,还梦想当皇帝外祖的政客怎么会死?
“真的?”顾文彬带着些火气开口。
捕头点头若小鸡啄米。
顾文彬:“…………”
顾文彬:“…………”
顾文彬:“…………”
顾文彬心慌一瞬,急急忙忙派人去后院请自己的媳妇,想要探个究竟。但没想到就见人红着眼,趔趔趄趄的朝他奔来,满是慌乱无措。
见状,顾文彬只觉自己心跳都骤停了。
还不如在贡院呢,起码只要跟文字打交道就行。哪像如今,堪称天翻地覆。
就在顾文彬感慨震惊时,消息也传遍了大街小巷。
刚庆祝完的江家收到孟阁老羞愧自尽的消息,全都懵了。江小米更是恍惚的跌坐在地上:“这……这……这……这怎么可能?明明上……”
刚打算拍手庆祝的李玉娇闻言一个激灵,连忙狂奔过去抬手去捂住江小米的嘴。
上辈子的事情,她最不愿意听啦。
最为重要的是,锦衣卫神出鬼没啊。这回又又是锦衣卫去孟家请孟阁老配合,才发现孟阁老竟然死翘翘了。
所以锦衣卫厉害啊。
“小米,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李玉娇紧紧抱住江小米,凑在人耳畔,小声提醒道:“那些朝臣攻讦人不看证据的,会各种臆想参奏。你先前都被参过中邪。”
“咱们不想那些梦了好不好?”
感觉自己都像是白胖蓬松的馒头被挤压成厚实的馒头饼了,江小米费力的抬手推了一下李玉娇,喘着气开口:“你别拿吃奶的劲抱我!”
李玉娇闻言回过神来,赶忙揉揉江小米的胖腰。
婴儿肥,有些肉乎乎的,抱着手感好,不是她的错。
江昱见状抬手揉揉江小米的脑袋,带着安抚过后就抬手按着人要挣扎脱离李玉娇怀抱的手,“让你娘多抱两回就娴熟了。”
“四岁小孩子被抱着不丢人。趴在地上受凉了,那才丢人了。”
江小米恨铁不成钢的瞪亲爹。
上辈子就知道了,亲爹就是个见色忘义的!
儿子和媳妇,就是选媳妇!
家族和媳妇,还是选媳妇!
江昱屈指轻轻敲了一下江小米脑门:“弹你一下脑壳,崽你学着我聪明一些。这孟阁老死亡很显然就是锦衣卫的手笔啊。”
“一个正常的阁老怎么可能死?”
“锦衣卫只是保全读书人,尤其是寒门文曲星一个美梦罢了。”江昱说着声音都有些冷:“让寒门读书人相信寒门文曲星是为天下读书人,是为百姓请命的好官。这舞弊的事情全都是孟阁老那些不成器的族人徒弟狼狈为奸,跟清清白白的孟阁老没有关系。”
“我四岁了,我都不信。”江小米气呼呼着。
李玉娇看着虽然生气但没有挣扎着,愿意让她继续抱着的崽,心里恨不得欢快的跑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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