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杏花微雨。
云间山色如洗，玄天门张灯结彩，琼楼玉宇间皆悬赤绫素灯。
风过时彩绸翻飞，如灵鸟振翅。
这日，是无尘尊上四弟子苏若绫的十五岁生辰。
苏若绫，出身苏氏仙门，一脉纯血，生来骨中藏灵，胎里自带三寸紫气。
她自幼聪慧灵动，未满十岁便引得天象浮光，被尊上收为座下四弟子。
虽是第四，拜于无尘尊上门下，辈分很高，却因年纪最小又性格活泼天真，故满门上下皆唤她一声“小师妹”。
小师妹活泼爱笑，性子恣意，不拘仙门清规，惯爱撒娇耍赖。
可众人偏偏吃这一套，任她闹、任她笑，掌门赐器，诸峰让道，连向来冷面寡言的大师兄，也曾为她斩妖断臂，不言代价。
而今春日将至，万物复苏，玄天门在这云霞缭绕的日子里，为苏若绫布下长灯千盏，设宴三日，广邀同道共庆。
弟子们奔走忙碌，灵兽也披红挂彩，一派喜乐。
可在这热闹之中，藏着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
竹院深处，青石洗剑池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婢女正弯腰取水。
她袖口斑驳，鬓角微乱，腰间拴着一枚褪色的青玉铃，若非耳力极好，几乎听不出其声。
她名阿茵，是苏若绫的贴身婢女。
五年前曾落水溺死，尸身浸得冰冷发白，谁料当夜雷雨翻涌，一道惊雷劈在洗剑池畔，她竟又醒了过来。
只是那时候的阿茵早已魂飞魄散，如今立在这尘世的，是自现代而来的人，沈归音。
那一日醒来，沈归音睁眼对上的是府中嬷嬷带着惊愕的脸，随后她被人带回玄天门，命她仍做苏若绫身边的婢女，不可妄言、不可妄动，不可惹了小师妹的脾气。
沈归音不言、不争、不露锋芒，只每日早起侍奉，默默收拾小师妹丢在屋中的画轴、药渣、香脂瓶。
五年了，沈归音活得极小心。
她见过山门雪落时万人瞻仰的苏若绫，也见过剑冢之下，重伤归来的大师兄为她拭泪的模样。
她只是一介婢女，不该有眼，不该有心，更不该有妄念。
可就在今日，她在洗剑池边，远远望见一身红裳如霞的苏若绫被人簇拥着从云舟上下来——
明艳笑颜，步履轻盈。
身后那人，乃是宗门大师兄，谢霁云。
他眉目淡冷，却为小师妹执伞而立。那把青色长伞，本是沈归音半年前为他所制，因知他喜静喜竹，于柄上细刻寒泉之意。
他不曾知是她所赠，当然也从不屑知是谁赠。
可那把伞，此刻正落在苏若绫的肩头，衬着她满颊绯红，笑意明灿。
沈归音低头，手中瓷盏微凉，冰水溅出，打湿了她半边衣襟。
她立于廊下，微风过处，杏花随风而落。
谢霁云执伞而立，垂眸替苏若绫拈去一瓣花落，指尖极轻，落在她发间，竟似一场拂尘的梦。
他一身白衣，立于花雨之中，温声浅笑，如山雪消融，春水东流。
沈归音低垂的眸中浮起一缕不易察觉的涟漪。
那缕情绪轻微极了，如春日初萌的柳芽，在她心湖深处悄悄破冰。
她忽然记起，自己第一次见谢霁云，是在五年前。
沈归音记得，那日亦是个春光灿烂的好时节。
玄天门外院讲武台上，少年弟子列阵而立，而他身着素青长衫，手执三尺寒光，立于万竹之间。
阳光透过竹叶洒落，谢霁云拔剑出鞘，身姿如风卷长空，剑起时清啸如龙，剑落时气若游丝。
那一剑之间，风起竹动，杏花被剑意裹挟而起，在空中旋转盘舞，宛如春色流转于他掌中。
沈归音站在台下，怀中抱着苏若绫换下的外袍，不过一介婢女，无人问津。可她的目光，却再也移不开那一袭素影。
一阵风过，她肩头轻颤，一瓣杏花悠悠落下，栖在她的鬓角。
有弟子失手，剑风破空，擦过她的小腿，将她掀倒在地。
她尚未反应过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已伸至眼前。
“你可有事？”
他问得不冷不热，却不失关切。
沈归音抬眸，迎上谢霁云一双清如寒潭的眼睛，那一刻，她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剑眉星目，清俊如玉。
那双眼，仿佛山中雪泉，又像春水初融，落在她脸上时，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避，却又舍不得移开。
“我……”她嗓音轻得仿佛风吹即散，“……无事。”
“叫什么名字？”他再问。
沈归音低头，脸颊有些微烫，“阿茵。”
“阿茵？”他轻轻一笑，语气温和，像春日午后的一壶温茶，“我记得了。”
那是沈归音来玄天门的第一日。
阳光斜洒，落英缤纷。
有个人说他记得她的名字。
今日，杏花又落，他的温柔却落在了别人眉梢。沈归音垂眸，看那瓣杏花跌落在泥土里。
风还是那般温柔，只是吹疼了她的眼。
沈归音的思绪，忽被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
“阿茵——”
她回神抬眸，只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如林中小鹿般朝她奔来，桃红衣袖拂起春意，眉眼盈盈皆是喜气。
苏若绫抱着一大堆缎盒锦囊，眼角眉梢仿佛都漾着光，一路小跑至她身前，笑嘻嘻地拽了她身后头发轻轻一扯：“今日是我生辰，宗门送的贺礼多得摆不下啦。你陪我那么多年，也辛苦啦，这些礼物你随便挑一件。”
她语气亲昵，眼底却带着隐约的得意，像是大方地施舍，像是与宠臣分赏功勋。
沈归音怔了怔，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缓步而来的身影上。
谢霁云一袭月白长衫，素净无华，眉间如霜雪凛寒，却在听苏若绫说话时，眉梢眼角都带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看向苏若绫的目光，温和得叫人心口发紧。
沈归音垂了垂眼，唇角轻动：“我什么都不要。”
“你总这样！”苏若绫却忽地不悦地撅了嘴，带着几分娇嗔与气鼓鼓的语气，“明明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洗衣挑水、熬夜看灯也不容易。你以为我心里没数？我说了让你挑就是让你挑。”
她将怀中锦盒一股脑放到她怀中，笑得灿烂：“这些都没拆开，你随手挑一个，看你运气好不好。不过呢，我苏若绫收的礼物，可从来都是最好的。”
言罢，她望着她，眼中含着一种“施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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