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有人看到一对母子背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从延福坊那挂着“苏”字的宅子里出来。
也不雇马车,只一步一步往长乐大街方向而去。
永宁城中央通往皇宫的长乐大街将这座城池划为东与西两处。
靠近北面皇宫的地段住着不少王公贵族,圣上亲封的嘉和长公主的公主府,以及齐王与秦王的亲王府都在那里。
东边多是达官贵人的住所,西边多是富户商户。
在永宁城有两个热闹非凡的集市,分别为东市和西市,位于长乐大街中央两侧相同的地段。
延福坊便位于西市南面,距离西市不远,马车约莫行驶一炷香便能到。
只囫囵算是三进的一个宅子,大小上看,只有在越州普通二进院子那么大,花了苏瑾棠八千两才买下,这永宁当真寸土寸金。
昨晚王松还是签了那份合同。
苏瑾棠倒不是差他那点钱,一百七十两银子她真不放在眼里,可她就是半点亏也不肯吃的性子,这钱她宁可日后舍给乞儿也不能便宜了王松。
苏瑾棠一夜未睡,一大早只好派书晴前去通知姜韵枝,寻宅子的事往后拖一日吧,她实在头疼的紧。
谁知书晴将人带来了。
“王松那王八羔子以后别让我见着他!”姜韵枝又将自己本性放出来了,叉着腰边骂边疾步跨过垂花门。
书晴提着裙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姜姑娘,我家小姐,住在这。”指着西厢房。
苏瑾棠刚躺下,无奈地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起身。
“不是让书晴转达你不必来看我吗?”
姜韵枝进来后将刚起身的苏瑾棠重新按了下去,“你先休息。”
“我不来看看能放心嘛?”
自见到书晴知晓事情经过后,姜韵枝已经骂了一路,现下见到苏瑾棠一脸倦容就只余心疼了。
不由地放轻了声音,“其他的我也不说了,只是放心不下你才非要来亲眼见一见,我还找什么宅子呀,讨人厌的东西已经走了,我就住你这里,等你休息好了再与我说话。”
“好了,你也别担心,你既愿意住我这里就再好不过,让书晴带人给你收拾个房间,”苏瑾棠招呼书晴,“叫人把韵姐姐的行李都搬来。”
“你快别操心了,这两日我也不急着去教坊,就在这陪着你。”
姜韵枝放心不下,出房门后让书晴找人跑一趟教坊,带封信给教坊使告假三天,随后又去收拾房间。
这宅子不大,后罩房一半做成了厨房,另一半由丫鬟和厨娘住着,倒座房由管家顾万全与家丁住着,只能走向东厢房。
走进屋子才发现有火烧的痕迹。
书晴解释道,“姜姑娘你是不知道昨晚,那姓王的腌臜玩意儿要我们大小姐做妾,后来又松口说可以做贵妾,甚至勉为其难呐,说是可以让大小姐先进门。”
刚刚路上一说到王松要解除婚约认义妹,后又改口要纳妾,姜韵枝就骂开了,根本不给她机会细说过程。
大小姐还说姜姑娘是自己人,过程细节不必瞒她,书晴本想一吐为快,谁知姜姑娘骂起人来她根本插不上话。
现在终于可以继续详说。
“我们大小姐根本懒得与他费口舌,只说签下这借款合同就让他们继续住着,嘿,等他签完,立刻就差人将他的衣物书稿全烧了!”
“那叫一个痛快!”
姜韵枝笑道:“是阿棠能干出来的事情。那姓王的就没闹?”
“闹啊,怎么不闹?”书晴满脸嫌弃,“一边骂大小姐丧尽天良,一边要扑过去救火,但我们苏家的家丁各个都是好手,三两下就把他按地上了。”
“林夫人一看还了得,也开始闹,大小姐说‘伯母,你若是哭闹,现在就将你们赶出去’,立刻就吓得不敢吱声了。”
“可我们大小姐只是哄他们玩,今日一早还是将人赶出去了。”
地上角落还残余纸张的灰烬,约莫昨晚只来得及粗略打扫。
要是这段婚事当真如这衣物书籍般烧完拉倒便好。
“就怕阿棠心里积着不快。”
“这婚事她原先应当是满意的,再怎么说也是祖父给她定下的。”
苏瑾棠幼时父母双亡,是祖父一手带大,祖父给她选的人,哪怕只有三分好,她也当成八分。
“话说,祖父的信件呢?”就是这信件里,写了要结亲。
“也烧了。”
书晴心疼得直叹气,“大小姐拿着那信件看了一整晚,今日一早当着所有人的面烧了,与王松说‘以后再无瓜葛,下回见面,只当我是债主,望你早日凑好银钱还来’。”
“烧了也好,烧了干净。”
“那我就住这间吧,”姜韵枝定下了,“让我这朵越州牡丹花,给这屋子添点鲜活气!”
书晴噗嗤笑出声,忙唤人来仔细打扫,有姜姑娘在,大小姐应该能多些笑颜,早日忘了那负心汉。
苏瑾棠醒来已过正午,小丫鬟墨雨见苏瑾棠揽帐起身,忙进来拢起窗边布帘,将光亮放进来,推开窗,虫鸣鸟叫一并跃上耳边。
“书晴姐姐还在为姜姑娘布置屋子,唤我在这守着,大小姐用些午膳吗?炉上煨着小米粥。”
书晴是伴着苏瑾棠长大的,跟着她读书识字学算账,既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也是现下苏宅里实际上的大管家,寻常伺候人的小事就吩咐下面的小丫鬟去做。
墨雨是来永宁后买下的,才15岁,胜在听话且做事利落。
这回来永宁城,苏瑾棠只带了十人,苏家的产业都在越州,腾不出那么多人跟着来,且需留着人手将寒食节前后采摘的茶叶制备得当后再押送过来,算算日子,过不了半月就能送到永宁。
希望祖父喜爱的碧螺春能在永宁的苏氏茶楼畅销。
睡了三个时辰,苏瑾棠头不疼了,但还晕乎晕乎的,腹中倒也饿了,“端上来吧。”
“等等,端去院子里吧。”
“好嘞。”墨雨忙先去告知书晴“大小姐起了”,后又奔向厨房。
苏瑾棠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境,昨夜心脏抽痛又无眠,今日倒是睡得着,院子里暮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微风和煦。
她倒不是失去了一个钟爱之人,而是失去了寄存着对祖父思念的物什。
王松外在俊秀,一身书生气,且带着祖父信件而来,她以为这是上天垂怜,是祖父在天上为她选了个依靠,而她也确实需要一个夫君,所以很快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后来的相处也融洽,王松很会哄人,她也渐渐习惯了照顾他,照顾林母,将他们视为家人。
可是他是个见异思迁的小人,是个不择手段只为功成名就的伪君子。
苏瑾棠做事一向干脆利落,既已决定不嫁他,就索性把事做绝,今日一早就将人赶出了门。
昨日骗他签下合同时允了他们继续住着又如何?他不也曾骗她许她琴瑟和鸣吗?
两清了。
墨雨还未将饭菜端来,书晴与姜韵枝已先一步跨进院子。
姜韵枝坐到苏瑾棠身边,“现下脸色看着好多了,早晨来的时候要心疼死我,小脸煞白煞白的。”
苏瑾棠笑道,“让姐姐忧心,是我的不是。”
墨雨吃力地提了一个大饭盒,书晴忙帮着一起端在石桌上。
小米粥并两个凉菜,三个热菜,一盘糕点。
“怎么做了这么多?”以往她刚起身都无甚胃口,只让厨房随意备着一点清淡吃食就行。
“书晴说你爱吃这凉拌笋丝、素烧黄芽白和凤尾虾球,可都是些寒凉的,吃多了对脾胃不好,我才叫人煨了小米粥,做了葫芦鸡,炖了翡翠牛肉羹。”
姜韵枝帮着将糕点端出来,“还有西市桂芳斋的招牌‘桂花蜜枣糕’,据说甜而不腻,我专门命人去买的,还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呢。”说着先往自己嘴里塞,“确实不错”。
像她们儿时一样,一份糕点两人分着吃,苏瑾棠笑道:“好好好,韵姐姐的一份好心,我哪怕肚子撑破了也得吃下去。”
姜韵枝大概是怕她心情郁结,絮絮叨叨一直找话与她闲聊,时不时说些逗趣的话。
苏瑾棠也不辜负她的好心,果真吃了不少,也不时言笑晏晏地附和。
晌午刚过,门房来人说来了位小厮,是天香楼的掌柜派来的,说前些时日苏氏茶楼前往天香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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