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怪鸟
曾任云南太守的吕凯,有一子名吕祥,因镇守石河城,性喜狩猎于青龙山。这日青龙山秋意已深,吕祥却照例引着数十兵丁猎犬,闯入那愈显幽深的莽林。这石河城守将,生就一副虎背熊腰的身板,整日里仿佛筋骨不安,唯有用弓弦的颤鸣与猎物的哀鸣方能平息。此番入山,正值大风垭口传闻中万鸟夜渡的奇景时节,他早已听闻,也早打定主意:此等天地造化之异观,岂能错过?更兼有奇禽异兽可猎,正是一举两得。
才进山中,只见山路蜿蜒,古木参天。山间浮动着一种奇异气息,非纯粹草木之味,也非寻常泥土之息,倒似有某种无形之物在悄然弥散。行至大风垭口,地势豁然开朗,一道巨大隘口如被神斧劈开。兵丁指着垭口深处弥漫不散的薄雾,神色肃然:“少将军请看,此即‘鸟道’。老辈人讲,是当年天宫的彩凤仙为救世人,盗取天河九稻,被虬龙察觉追袭。龙爪裂空,一爪落于龙箐关,二爪便在此大风垭口,三爪劈出吊鸟山。凤仙陨落,神羽飘零,散落这三处。自此,年年秋初,天下群鸟便如得了无声的召唤,必趁夜由此飞渡,凭吊凤仙遗落的精魄。”
此时暮色四合,垭口雾气渐浓,氤氲流转,幻化出七彩迷离的光晕,远远望去,竟似一道微缩的虹霓横亘于幽谷。早有一些本地山民在垭口附近生起数堆熊熊篝火,火光穿透浓雾,在远处观之,那烟雾缭绕、光怪陆离的景象,恍若凤凰绚烂的尾羽在痛苦中挣扎翻腾。
"来了,来了……”兵丁低呼一声,声音带着敬畏的微颤。吕祥精神一振,急忙凝神望去。只见垭口上空,由远及近,先是几点模糊的墨影,继而汇成一片涌动的乌云,挟着沉闷如潮的羽翼破空之声,铺天盖地而来。那鸟群如决堤的黑色洪流,瞬间灌满了整个隘口。大者如鸿雁、仙鹤,其中仙鹤便有十数种之多,羽色各异。亦有本山所产的白鹇、锦雉不等。小者竟只如豆粒,振翅之声细密如急雨。群鸟在雾与光交织的垭口上空盘旋、俯冲,发出杂乱而凄惶的鸣叫,仿佛迷失在光怪陆离的幻境中,将那篝火与烟雾幻化的七彩光晕,错认作它们永恒追念的凤仙遗羽。
山民们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兴奋,他们手持顶端缠裹厚布的粗长木杆,纷纷伸向跳跃的火焰。布团一沾火苗,立刻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炬。山民们奋力挥舞着这些“火棍”,带起一道道灼热耀眼的火弧,在浓雾与鸟影中狂乱地搅动。群鸟如同被无形的巨网罩住,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哀鸣,如雨点般噼啪坠落。它们并非被火棍直接击中,而是被那狂舞的光焰彻底迷乱了心神,误以为那便是召唤它们的凤凰精魄,不顾一切地撞向炽热,或是晕眩坠地。山民们欢呼着,敏捷地扑向地上挣扎的鸟雀,迅速塞入随身携带的麻袋。
直把一旁的吕祥看得心惊肉跳,这哪里是狩猎,分明是天地间一场邪异的掠夺。他喝令手下兵丁也依样画葫芦,举火棍加入其中。一时间,垭口内火光冲天,鸟羽纷飞如雪,哀鸣与狂笑交织,浓烈的焦糊气味混合着血腥,在诡异的七彩雾霭中弥漫开来,景象令人心魄摇荡又寒彻骨髓。
篝火旁,猎获的鸟雀早已堆积如山,吕祥随手抓起一只尚在抽搐的锦鸡,掰开其喙,不禁“咦”了一声。兵士们闻言,也纷纷检查手中猎物,无不惊讶。无论体型大小,种类贵贱,所有鸟雀的嗉囊竟皆是空空如也。它们腹内无食,却为何不远万里,拼死奔赴这大风垭口的火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爬上吕祥的脊背。
子时刚过,垭口深处骤然传来一声啼鸣,那声音非禽非兽,如同一个含混不清的“阿——哇——”,初时低沉,却蕴含着穿透群山的力量,在寂静的峡谷中反复回荡、叠加,瞬间压过了群鸟的悲鸣与人的喧哗。这啼声凄厉得锥心刺骨,仿佛无数冤魂在幽冥地府齐声恸哭。
一股阴森彻骨的寒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打着旋儿扫过篝火堆,火焰顿时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映照得兵士和山民们的脸孔忽青忽白,扭曲变形。篝火旁的温度骤降,许多人牙齿咯咯作响,不由自主地缩紧脖子,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整个垭口,陷入一片死寂的恐怖之中。
“那是、那是什么?!”一名兵士面无人色,指着隘口上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众人抬头,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浓雾深处,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缓缓沉降下来,其形貌在雾气和摇曳火光的扭曲映照下,宛如梦魔的实体降临。待它穿破最上层的薄雾,显露出真容,所有人魂飞魄散——那是一只难以想象的巨鸟!身高几近丈八,双翼展开,足以遮蔽垭口小半天空,怕不下五丈之阔。最令人骇绝的是它颈项之上,竟赫然生长着九颗狰狞的头颅!正中最硕大的一颗,形态威严,喉部生有一个巨大而鼓胀的嗉囊,隐隐有幽光流转。其余八颗较小的头颅,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其侧,目光幽绿,充满了怨毒与凶戾。
此刻,那中央巨首正发出低沉而威严的“呵——”声,如同闷雷滚过天际。而环绕的八颗小首则此起彼伏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哇——哇——”啼鸣,与主首的“呵”声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神欲裂、魂魄摇荡的恐怖魔音。
几个离得近些的山民,被这九首同鸣的魔音贯入耳中,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涣散空洞,脸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痴笑,手舞足蹈,如同提线木偶般朝着那巨鸟的方向蹒跚而去,口中嗬嗬作响,涎水直流。其余人等,包括吕祥麾下那些见惯沙场生死的悍卒,此刻也无不两股战战,心胆俱寒,手中兵器几乎握持不住。
九头怪鸟九双幽绿的眼睛,如同十八盏来自地狱的鬼火,冷冷地扫视着地上堆积如山的鸟尸和那些被魔音摄住、痴痴傻傻走向它的人。中央巨首的嗉囊微微鼓动,发出沉闷的咕噜声。环绕的八颗小首,啼鸣声愈发凄厉急促,充满嗜血的渴望。它巨大的身躯缓缓下沉,带起一阵令人窒息的腥风,阴影彻底笼罩了下方的人群。它巨大的钩喙微微张开,对着那些痴迷的山民,也对着堆积的鸟尸,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饱餐这混乱的血腥盛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吕祥胸中一股莫名的激流直冲顶门,压倒了那噬魂的恐惧。眼前这惨烈的景象,空嗉的鸟雀,痴狂的山民,还有这九首魔禽眼中那似曾相识、仿佛穿透亘古的悲怒,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图画。他猛地想起刚才兵丁所说——彩凤仙为救苍生而陨落,其血化雾,其精魄不散……一个近乎直觉的念头如闪电般照亮了他的脑海:放生!赶快把那些鸟放生!
"住手!统统住手!”吕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竟盖过了九头鸟的魔音,“快!把所有网中的、袋里的鸟儿,全给我放了!立刻!”
他的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奇异的威严。兵士们如梦初醒,虽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加之早已被这恐怖景象骇得六神无主,此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纷纷手忙脚乱地割断网绳,解开麻袋口。刹那间,无数幸存的鸟雀扑棱棱地挣扎飞出,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四散入浓雾与山林之中。
怪鸟中央那颗巨首的幽绿眼瞳,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闪过一丝困惑。那低沉威严的“呵——”声,竟也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凝滞。
吕祥目光急扫,瞥见自己坐骑鞍鞯旁悬挂着一个备用的、缀满彩色丝线的绒球,本是平日狩猎时逗引猎鹰所用。他毫不犹豫,一把扯下,紧握在手。深吸一口气,竟迎着那令人窒息的腥风与庞大无匹的阴影,一步一步,朝着九头怪鸟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每一步都牵动着所有幸存者的心弦。他高举着那团鲜艳的彩球,对着中央巨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亘古风暴的幽绿眼瞳,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喊道:
“凤君!若真是您精魄不灭,请看此物!彩线犹在,莫再悲啼,归去吧!” 他的声音在巨大的恐惧中竟透出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那中央巨首微微一偏,巨大的眼瞳凝视着吕昌祥手中那团小小的、在火光与雾气中显得格外脆弱却又无比鲜艳的彩球。那幽绿的光芒似乎有了一瞬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深渊中投入了一颗石子。
它喉间低沉的“呵……”声渐渐低缓下来,竟似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苍凉。环绕的八颗小首那凄厉的“哇哇”声也随之减弱,渐渐平息,只余下低沉的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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