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择行轻轻抿了一下唇。
很细微，秦默识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冷淡地甩门，轻飘飘留下一句不去。
但宁择行只是“哦”了一声，转头回去把空调和电脑关了，跟在他们后面要跟他们一起走。
太……有意思了。
秦默识在旁边看着他。
宁择行出门的时候依旧两手空空，手机被放在鞋柜上，秦默识提了一句他才拿起来放在兜里。
而且稍微皱了下眉。
秦默识又想笑了。
一群人，在这狭窄的楼道里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地下去，何永和一面走一面拽着他上上下下地看，确定胳膊腿齐全，才放下心来。又掏了个新手机给他：“跟你爸先说两声，他马上到啊。”
秦默识便拿起来跟自己的爹拍了条视频报了平安。
楼梯昏暗但手机自动补光，前置摄像头里的自己灰头土脸，他发完赶紧把手机关了，在其他人视线外状似不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出楼道，蝉鸣的炸声更明显，秦默识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挡在额头上，楼下有两个警察把自己的叔叔拷着往外压。
何永和把他往背后拉，没让他跟犯人对上眼：“你爸早跟你说了不要跟他见面是不是？多大个人了给个棒棒糖都能骗走，家里找你找得都快急死了！”
“哎呦。”秦默识在他背后看，叔叔被押进了警车里，好像要回头，但被警察训斥了一声，“他是我叔啊！我小时候还给他跟我婶带过呢，他俩以前带我到动物园去……”
“他赌博以后还带你去过吗？”何永和说。
“他……”秦默识收回视线，“他之前说过他不赌了。”
“他说的话能信吗，你看他还在赌吗？你婶当时离婚费多大劲又忘了，天天脑子里不记事，你爸等会儿又要骂你——哎呦祖宗，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阳光一晒看得清楚人了，何永和马上又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对着他脸仔细看。
秦默识摸了一把，伤口已经结疤，就状似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哦，玻璃划伤了。”
这么说显得自己特别潇洒，但何永和显然没觉得，又大惊小怪地说待会儿上车要拿碘伏处理一下，搞不好要破相。
秦默识说着不用了，破就破呗。
说完又状似不经意看了宁择行一眼，对方视线下垂，很漠不关心似的跟在后面走着。
他手指又动了动，很想随便搭个什么话，嘴里滚了滚最后还是单叫：“恩人。”
宁择行那双眼睛又抬起来了，太阳太晒，他的眼睛眯起了一点，对视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睫毛，在阳光底下变得有些透明的眼瞳，其上眼睫的阴影，双眼皮的褶皱，眼尾红色的痣，痣为什么是红色的。
两秒，宁择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来。
“太麻烦你了。”秦默识于是说，“又耽搁你一会儿。”
“还好。”宁择行又抓了把头发，太热了，一出门就流汗，很黏。
往前几步走出巷子，路口停了两辆警车，没有鸣笛没有亮灯，一个警官在车子旁边等着，先看着他们把犯人押进第一辆车，转头又看向新出来的受害者，“哎”了一声。
这一声把宁择行哎抬头了，他视线移过去又马上移走，阳光炽烈但一点儿也不想说话。
“宁择行？”那个警察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
秦默识在看自己。
宁择行拿舌头刮上颚，眨眼眨下一滴汗来，不能装没看见了：“李哥。”
李哥笑了下，年纪不大，穿着警服笑得很友善：“我听说是这边出事了就想到你了，那酒瓶是你敲的？”
宁择行偏了一下视线，没回答。何永和马上过去，手里一包烟就行云流水地往李哥手里递：“没敲出事儿的吧？我看没，刚刚他不还活蹦乱跳的。他们那是正当防卫。”
“这个得等他们都做完笔录再说，那一下可不轻。”李哥抬手把烟挡了回去。
“是，是，那肯定。”何永和说，烟也就收了回来，“待会儿我们公司律师也会过来一趟，到时候麻烦了啊。”
李哥应了，又招呼宁择行：“你跟我一辆车走？”
宁择行停顿了一下，秦默识看到旁边停的自家车了，马上说：“可以坐自己的车吗，我们一块儿呗。”
“行。”李哥对他们摆了摆手，“快进去吧，外面太热了。”
“是的，气都要喘不匀了。”秦默识一边说一边半推着宁择行进了自家的车后座，何永和坐进副驾驶，叫司机直接跟着前面警车开。
车开得很平稳，何永和真不知从哪把碘伏和棉签给他拿出来了，叫他处理一下，又给他和宁择行递水，叫他们吃冰箱的东西。秦默识随便在脸上擦了下，估计自己现在应该很埋汰。
但是那个警察什么意思来着。
出了事就想到自己这个好同学。
恩人那一酒瓶子下去，看着手也挺熟。
问也不好出口问，拿着手机又给自己爹打了电话，打完就到了地方。
没多远，是最近的公安局，进去被带着做了一下笔录，和宁择行分开做的，给他录的是个女警，问他怎么看上去不害怕啊。
秦默识一愣，捏着自己的胳膊笑了下：“还好啊，不都出来了吗，而且就关了我一天都不到。”
女警侧目：“心还挺大。行了啊，出去吧，以后小心点儿，别再弄出这种事儿了，家里人都担心啊。”
“那肯定，谢谢警察姐姐。”秦默识抱着两只手出去了，关上门想去再找宁择行，估摸着自己得把他送回去。
人没见着，打一拐角就看到自己爹带着几个人匆匆从外面进来。
“哎，爸，这儿！”秦默识马上伸手招呼，“好久不见啊。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我就要栽在这儿了。”
秦建民看到他还在这嬉皮笑脸的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上来就直接给了他一脚：“还笑！家里急都要急死了！还在这里嬉皮笑脸的不知道在搞什么。”
秦默识宛如动画片纸片人一样飞出去靠在墙上定住，扶着墙停了两秒，又转过身来说：“这明明是我天性开朗乐观，你非要我在这里哭是吧。”
“有什么好哭的？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理他，赌了以后输多少钱了？帮他还钱就是在害他，你还不信！”秦建民揪住他的耳朵，知道他这么活蹦乱跳估计没受什么伤，“之前叫你把自己零花钱给他吧，现在把你都绑起来了，还说你叔叔可怜——来脸上给我看一下怎么了？”
秦默识顿时又得意，假装轻描淡写地说：“被玻璃划的，小伤。”
“没人给你弄一下？”秦建民掰过来看了下，叫旁边人递酒精棉上来，“老何人呢？你笔录做完了跟他回去，晚上没睡吧？”
确实，晚上搁那椅子上绑着，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又热又难受，睡也睡不着，一直听着外面车鸣笛，鸟叫蝉响，也没个人经过。
秦默识随便擦了下脸，脸上的划痕都已经结疤，再过一会儿都要愈合了。
他于是说：“这有什么。我回去吗？得先把我恩人送走吧。”
“恩人。”秦建民有点想笑，“救你那个小同学？”
“对啊。”秦默识应了声，看到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房门打开，宁择行和那个李哥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秦默识下意识又擦了下脸，往那边喊了声，“恩人！警察叔叔！”
那边两个人看过来，李哥玩笑道：“我也没毕业几年了，都当上叔叔了。”
“这是尊称，小时候都这么教的。”秦默识也笑了起来，“那警察哥哥。”
秦建民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小孩嘴贫。”
“没事。”李哥说。
秦建民也笑了下，和他正式自我介绍了一下，说自己是秦默识的父亲，又点了点自己的身份。
宁择行在旁边站着，视线从秦建民滑到秦默识身上，三分像。
秦建民他还是认得的，本省著名企业家，某著名电子科技公司的老板，本来是不认识的，入校那年他给整个学校的空调都换成新的了，校报印出来一个班发了一份。
当时说的是庆祝建校多少多少年，没谁多去关心，没想到是秦默识他爸。
秦默识他爸看着很友善，又过来给自己道谢，宁择行不大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半天挤出来一句：“没事。”
秦建民就笑了，李哥在旁边也笑，伸手点了点宁择行：“我到那边去了，你有事还是多跟我们联系，有问题还是找警察……叔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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