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
“没事。”
看脸色根本不像没事。
更像是要去找人算账。
林予星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肘,扫视后方,见到有监控,二话不说往小区方向赶。她冷着脸,本是挂在肩膀上的帆布包提在手里,像在提着一把锤子。
“等等,你别冲动,我带你过去和他好好说。”黎嘉年开着电动车追上,拉住她手里的帆布包,“冷静些,我让他跟你道歉。”
“你别掺和进来,我自己会处理。”她拒绝他的劝说,疾步走向小区。
“你想去做什么?”
林予星不说话,她走得很快,及腰长发发丝迎风飘动,眉眼俱冷。
一如从前。
她其实……从没变过……
人人都以为她是漂亮小白花,他初见她时也是这么认为。
这个地方的女孩子鲜少有脾气暴躁的,或是因为湿气过重导致没精力,或是因为从小被教导要有个“女孩子样”。
刻板印象中这个地区她们最多的标签就是贤惠、温柔、能忍、吃苦耐劳等等利他词汇。
然而上一辈如此,下一辈的她们明显性格尖锐许多。
林予星在当中格外突出,如果不是在高中时曾亲眼见过她干过的事,任黎嘉年怎么样也想不到她如此大胆。
两人匆匆行过这段路,甚至不经意间踩碎两三只非洲蜗牛。
破裂的棕褐色花壳压裂,原本是保护它们柔软身躯的屋子,如今成了插入身体里的尖刀。肉壳混杂成令人恶心的色调,似有谁在路边吐了一口。
电动车车轮跟随她的脚步碾过路灯,伴随劝说声,仿佛回到过去。
那个上下学都还需要自行车的年代,道道车辙印印着水痕,犹如晕开的老式电影胶片。
六年前,也是夏季。
巴掌大的蜗牛到处乱爬。
黎嘉年初次见到她的那天。
刚落完雨的学校,下课铃打响不久,她出现在教室门口。
及腰长发被一根炭笔簪起,随意而凌乱。她没有留厚重刘海,两边头发自然而然落下,露出白皙清丽的脸。
脏兮兮的蓝白校服,衣摆处黑白灰占了大半,还有点点片片凝结的斑斓颜料,像株泼洒了颜料的洋桔梗。艺术气质浓厚,以至于班上所有人在看到她的那刻都知道,她是美术班的。
"你好,请问温辰在吗?"她随意抓了个人问。
不带口音,很标准的普通话,甚至有些冷淡。
被她抓到的男孩子微微红了脸,有些羞涩道:"他、他去上厕所了。"
"好的,谢谢。"说完,她提着沾满颜料的水桶离开。
黎嘉年恰好要去外面,和同学说了声,起身走出教室。
他没有听到二人对话,只是多看了她清瘦的背影两眼便匆匆行过,走去一楼角落的卫生间。
走到门口,身后响起洗笔的动静。
周围过于嘈杂,无数学生趁着下课玩闹。
他走进昏暗卫生间不久,忽而听到旁边响起几声尖叫。
"啊!同学!这里是男厕。"
"女厕在那边!"
在这场慌乱中,只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温辰。"
最后一间厕所门恰好打开,晒得发黑的男生伴随冲厕所的水声走出。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掺着香菇的臭味。
"怎么了?等等,你是……"
话音刚落,那桶灌满颜料的洗笔水桶灌篮般按在温辰头上。
"哗啦啦——"
"啊啊啊啊!"
惨叫、惊慌、混乱不堪。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昏暗男厕。
黎嘉年被她这么果断干脆的做法惊得接连后退,直至背后撞上不锈钢门框。帆布鞋被溅上污水,蜿蜒流到门外。
窗户外稀薄天光透入,将她的背影轮廓照得发亮。
耳边垂落的发丝某一瞬间成了蛛网般的透明,飞舞在半空。
她举起的手发白发亮,像柄发亮的利刃。
从前是,"我他X让你几把造黄谣!"
现在是,"癞·□□骑车不看路!怎么不早点被货车碾死!"
同样的人,同样在骂脏话。
准确无误盖在脸皮上。
在小区门口无数人能看到的地方,清脆的耳光声,配合骂声,让路人纷纷驻足望来。
刘杰正沉浸在报复回去的快乐中,转头就被打了耳光。
他被打懵了,捂着脸瞪圆眼,眼里流露出茫然,凸嘴张了张,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像被突然抽去脑干,一动不动。
不远处,他的妻子正从紫荆树下散步,看到这一幕,急匆匆上前。
林予星眼角余光看到,直接大声道:“撞了我你还跑?!那么宽的路你别跟我说你不是故意,你要敢说你不是有意的,我立刻报警,监控调出来,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有意!”
她直接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周围好奇的目光顿时变成谴责。
有老人家已经在用粤语替林予星说话,让刘杰跟她道歉。
刘杰哪经历过这场面。
他没破产前处在上位,手底下数十名员工,父母顺着自己,妻子也温柔体贴,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捂着被她扇疼的地方退后半步,像个肥胖婴孩被他妻子托住后背,这才找到神智那般,色厉内荏。
“有病啊雷,谁撞你了!上来就打人你有没有个女孩子样!泼妇!痴线!”
还没等他骂出更难听的,林予星直接当着他的面按下110。
黎嘉年拉着狗走到林予星身后,提高嗓音:“我看到你撞她了,你要是不想事情闹大,跟她道歉,赔偿误工费和医药费。”
有了他作证,周围越聚越多人。
手机传出女音:“你好,请问……”
还没说完,刘杰粗短手指猛地按上林予星手中的红色挂断键。
碍于黎嘉年和其他人在场,他憋了半天,在妻子不断催促下微微低下了头。
“对唔住。”
很轻很缓。
细若蚊吟。
刘杰妻子不顾自己月份已大,走到林予星身边,小声哀求:“对不起啊,我老公不是有意的,你要多少钱,我赔给你?”
可林予星却不急着要钱,反问她:“你怎么会选这样的人?”
她怔愣半晌,望着林予星的脸说不出半句话。
最后,在黎嘉年的调解下,刘杰那方赔了三百块。
微信收款码暗淡那一瞬,林予星看到刘杰妻子的头像。
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骨体瘦削,蓝色裙子沉静温婉,站在阳光下笑得明媚。
放下手机再看她时,形容憔悴,因着生活困顿,身上衣服破了几个不明显的小洞,袖子线头脱落开缝。
林予星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沉默着看二人走远。
刘杰走在前面,走得极快。
他那已经快到生产日期的妻子在后面蹒跚跟着,手里提着东西紧随其后。
大妈大爷看着刘杰走远,这才七嘴八舌劝说林予星。
“下次遇到这种事别这么冲动,小女孩家家保护好自己。”
“小心点喔,那个人小心眼,你一个女孩子得罪了他,可能被报复。”
“劝你换个离他远的地方住,你是不是住304,我看他几天前在你那层楼晃。”
……
在一干嘈杂中,黎嘉年捕捉到重点。
他皱皱眉,盯着阿姨问:“他在哪晃?”
林予星听力敏锐,疑惑:“在我那晃?”
“系啊,我们老年人觉少。晚上睡不着就在楼下散步,看到他在这靓女门前贼仔一样,看到我上楼才回去。”
阿姨就住在林予星对面那栋楼,每天都有机会面对面。
林予星近视,看不清人,可别人看得见,如果留心,甚至能知道她每天上下班的时间。
她不常出门,很容易摸清行踪。
这不是好兆头。
黎嘉年回头看看她,轻声说:“去我那用碘酒擦一下。”
林予星这才觉出手肘处有点疼。
低头拧过胳膊看了看,才知道自己擦破皮。
人群渐散,闹声渐止。
今夜空气潮湿,隐隐有下雨的迹象。
墙上开关按下的瞬间,头顶灯条与射灯齐开,无主灯设计的屋子宽敞明亮,胡桃木家具配合新中式软装,简洁典雅。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好闻的木质香气,很淡很淡,淡到像一滴墨滴入水杯中,几乎觉察不出。
在下沉式玄关脱鞋踩上木纹瓷砖那刻,温润沁凉感透入纯棉白袜。
黎嘉年给她拿了双家居鞋,让她先进里面坐,他则是坐在玄关矮长椅上用湿纸巾替别西卜擦干净脚,顺带松开背心链。
暖调灯光下,林予星不自觉放轻脚步,环顾四周后在米白沙发上坐下。
这间屋子目测约有两百来平,坐北朝南。
厨房与客厅分开,通往卧室的长廊前挂着薄纱竹帘,看起来很雅致,阻断了客厅试图往里窥视的目光。
绿植分别分布在电视机侧边和阳台,是常见的龟背竹和大叶伞,颜色藏绿,连同花盆都别有设计感。
林予星看到地毯上散落着别西卜的玩具,是个蓝色的球球。
脚后跟不小心踢到沙发底下,发出清脆铃响。
“叮叮”两声,别西卜汪汪叫了声,摇着尾巴走过来。
“要喝点什么吗?”黎嘉年走进厨房,洗干净手打开冰箱,“橙汁、椰子汁、西梅汁、普洱茶,你能喝冰的吗?”
林予星摸着别西卜脑袋,忙道:“……不用麻烦了,白开水就好。”
他动作顿了顿,关上冰箱。
澄澈温水倒进透亮玻璃杯,倒至七分满,递到面前。
她却没有接过,抱着别西卜一顿狂撸,从它耳朵摸到下巴,把狗摸得翻肚皮这才笑着看向他。
黎嘉年已经从茶几下拿出医疗箱,从里拿出碘伏棉签。
“这么专业?”林予星微微歪头去看药箱上的字。
是附近一家医院的名字。
黎嘉年无语看她:“你不会以为我就等着到点收租吧?”
“难道不是?”林予星愈发困惑,看看药箱,再看看他,又问,“呃,你本职工作不会是医生吧?”
黎嘉年随意道:“是啊,别摸它了,过来消个毒。”
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林予星不太喜欢挖人隐私,于是就此打住,往前坐了坐,将手肘递给他。
当碘伏涂抹伤口上,她没什么反应,倒让夹着棉团的黎嘉年抬眼看了看,故意按重了些。
这下她总算微微张嘴发出“嘶——”的吸气声。
“我还以为你不疼呢。”黎嘉年又是气又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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