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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恶鬼蛊惑了?或者是从云上摔进剑冢里,砸坏了脑袋?还是说,他早就恨我入骨,只是从前一直藏着不说……”
阿莲手中攥着刚揪下的三片榆树叶,往沙堆上一抛,欲给自己算一叶子卦。不知哪来一旋儿风,将这三片叶子吹得七零八落。
阿莲气恼地踹了一脚沙堆:“老天也要瞒着我……啊!”流沙下藏着个坚硬似铁的物件,阿莲磕断半截脚指甲,没忍住怪叫一声。
沙屑倾泻而下,很快将罪魁祸首掩埋。那绝不是普通石头,那物件寒凉气外溢,以至于覆于其上的沙子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霜白色。
阿莲不敢轻举妄动,从河滩上捡来根光秃秃的木棍,隔着沙子戳了戳那东西。
一个使劲,一块莹润光亮的东西滚落出来,仔细瞧,是块玉。半面染着鲜血,从剩下半面来看,玉的品相极好——乳白的色泽,晕开几抹醇厚的橙黄色。
这玉的形状并不规整,染血的那面明显是摔裂开的,雕着繁复的阴刻纹,应该是某件玉器的残片。
阿莲第一时间想到麦青在进剑冢前所提,灶君司命要求他来寻的礼器玉琮。人间祭祀以玉作六器,苍壁礼天,黄琮礼地。那块黄玉上的血红得扎眼,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阿莲颤着手跑过去,去扒那一人高的沙土堆,流沙扑簌簌滚下,一只被黄土裹染得灰扑扑的手臂赫然出现在阿莲眼前。
阿莲把这手臂的主人从沙堆里拽出来时,他浑身染血,遍体鳞伤,暗红血痂上沾满沙砾,惨烈得让人无从下眼。是麦青,他双眼紧闭着,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还留着一口气。
“麦青,麦青……”阿莲试着唤醒他。
他已处于濒死状态了,几乎不可能有任何回应,但阿莲还是本能地不停喊他名字。
阿莲尝试为他灌进疗伤的灵力,但他此刻是个千疮百孔的蜂窝,灵力从这个伤口灌进去,即刻又从另一个伤口处淌出去了。
他身上的伤,至少有百来处,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创面不一,是不同的武器所伤。
阿莲猜想他是遭遇了“野剑群”,那些失主的宝剑,千百把,被煞气裹挟着,远远看去是如鸦群般乌泱泱的一团,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剑冢核心。阿莲知道,遇见它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跑,神仙闯进去也是必死的。
可麦青分明是自投罗网,那些剑伤多在正面,他是迎着野剑群冲进去的。为什么?阿莲想起一个说法,每个野剑群中,万千野剑会拥立一个最强大的器为头领。阿莲猜想,这只黄玉琮就是某个野剑群中的器王。
麦青是为了取这只玉琮闯进野剑群的。
可这块染血的玉,只是个残片。
……
“麦青,麦青,你撑住,我带你回白玉京,我师父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轰——
剑冢日夜阴积的厚云被一线金光豁开了,一时间剑冢中所有人都被那线金光吸引。
仰头去看,那金光化作龙凤腾舞,所过之处,惊雷阵阵,云层激荡。
人们都猜到了这样的天象代表着什么。连丹水中沉寂的鬼魂们也如见了饵的恶鱼,翻腾出水,激起赤色浪花来。
麦青忽而还魂般惊醒,眼睛无力地睁开,瞳孔如凝滞的墨,倒映着天上的金光。
而后,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
金光中,有一个纤瘦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云霓凝作衣带翩飞身后。黄雀衔麦穗,青鸟呈五谷,五色之土铺彩梯,新生的神官,手捧八层黄玉琮,入天阙。
新的灶君司命,飞升了。
麦青一直撑着,不愿闭眼,直到神官飞升的天光彻底消失,剑冢回归黑暗。
方才凝聚的云团再也承受不了堆积的重量,豆大的雨滴砸下,渐渐罗织成无尽雨幕。
阿莲流着泪问他:“是那个人害了你,是不是?是他抢了你的玉琮?”
麦青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示意阿莲附耳过来,而后气若游丝地,说:
“我死那年,岁大饥,人相食……希黎城外,城隍破庙,我咽气儿前,有孩童拾走我凤冠,在庙外,唱童谣……
麦青青,荠弥望……”
“麦青!麦青!”
麦青死了。死在了剑冢。他伤得太重,死后,魂珠都碎了,是和那块残玉一同碎的,又一同化作轻灵灵的齑粉,飞出剑冢去。
魂珠没了,白玉京中的“麦青”不会再有来生了。阿莲捧着他的染血衣冠,漫无目的地走在丹水畔。青玉盅从袖口滚落,轱辘轱辘地被风和沙砾推着往前,停在杂草滩中。
阿莲开始思考她留在这里的意义。
她结伴的朋友彻底死去了,她来找的人厌恶她而要赶她走。想到这里,阿莲破天荒地骂了句脏话,一脚把那只青玉盅踹远。
“去你的,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
越惊霜躲在暗处,目送阿莲离开。那只青玉盅被踹进丹水里时,他空荡的胸腔骨架中毫无征兆地惊起一阵剧痛。
青玉盅的盖子跌进水里,那块还在跳动的血红的肉滚落泥沙中,一抽一抽的,活像个被扔进雪地里瑟缩的弃婴。
他的心被抛弃了。
那是他唯一一块没被妖魔们吃干抹净、没被修仙者们炼成丹药的一块心。
“主上……”鬼绫从腰间绕上来,小心翼翼地,替越惊霜拭去了眼角挂着的一滴泪。
“师父……”
少年脸颊和脖颈上浮现出诡异的红痕,朵朵炽艳,如荼蘼花,额前骨角寸寸长出。
而后四条桎梏他手腕脚腕的铁链瞬间显现,一阵痛苦地隐忍,勉强将妖化压制下来。
“主上,您的心肉,要捡回来的,那是最后一块了,没了它您会死的。”鬼绫道。
沙石的磨砺,流水的冲击,每一股作用在那块脆弱软肉上的力,都会千百倍地传感至越惊霜的身上。他几乎要站不稳了。
“再等等……再等一下……”
“主上,要被河水冲走了!”
鬼绫看着自己主人的脸色无比落寞,像覆了苍白的霜雪。鬼绫不懂主人在等什么。
半晌后,越惊霜终于扯开嘴角笑了:“师父真的不要我了……也好,等修复好我的身体,我再回去找她……中间种种阴暗血腥的过程,她都不会沾上……”
鬼绫却惊道:“等等,主上你看!”
叮叮当当,三两声,是银簪上的铃铛响。一抹红色的影,是阿莲撑着红伞乘风而降,伞柄的金穗子轻轻摇晃。
阿莲回来了。
越惊霜看着阿莲在河滩上一顿寻找,而后从杂草堆里摸出了青玉盅,又拾起那块脏兮兮的心肉,在水里涮了涮,装了回去。
越惊霜听见她轻声说了句:“扔了可惜,回去让师父做成红烧肉,喂驴吃。”
鬼绫被按在袖中,努力叫道:“主上,这你也不管吗!她要把您的心喂驴!”
可越惊霜只是笑,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竟带着一丝……欢欣?鬼绫快要崩溃了。
“蠢绫,你主上啊,这叫自作自受。谁叫他推我家主人,还放狠话让我家主人难过?”濯尘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浑身土沙。
“你……”
眼见阿莲已收好青玉盅转身离开,濯尘连忙喊一声:“主人,别忘了濯尘!”青铜剑飞去,连剑带鞘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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