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济南来北京的这一路上,林夏几乎彻夜未眠,她想了很多很多。他们的过往,他们的障碍,他们的关系,他们在害怕什么,他们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一切的可能,一切糟糕的结果。
如果不是听林学东无意间提了这一嘴,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出事了,万一他有什么不测,残疾了,瘫痪了,没抢救回来......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根本不敢想象。
人生啊,多么无常,生命啊,多么脆弱。
届时他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珍重勿念,那么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要拼这一次,赌这一把,她不管日后天翻地覆,她要活在当下,活在这一瞬间。
“何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利剑出鞘,白刃相搏,不见血不回头。
少女的眼眸何其明亮,揉杂着青涩羞怯,与勇敢赤诚。
面对如此直白,如此炽热的质问,何川心神一震,几乎不敢直视林夏的眼睛。
“夏夏,你——”
“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寸寸后退,她步步紧逼,最后已经把他逼得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来。
而林夏仍然固执的站在他的病床前,封住他的退路,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近乎哀求的问:
“何川,你告诉我......”
生与死的审判,就在这一瞬间。
“诶诶诶!嘛呢嘛呢干嘛呢?”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喊,打断了两个人之间近乎剑拔弩张的氛围。
林夏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护工衣服的中年阿姨冲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开:
“你们俩有话好好说啊,这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禁不住折腾,你再凑过去病人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不,我不走!”
林夏挣扎着想摆脱她,可这位阿姨的手跟铁钳子一样掰也掰不动。
“放开我!”
“你这丫头怎么还来劲了!”
正在两个人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较劲的时候,那边何川似乎终于稍微缓过来了一点,他深深呼吸,强自压抑住全身的颤抖,嘶哑着声音开口:
“刘姨,我...我没事儿,你先出去吧,我们两个有话说......”
护工刘姨将信将疑的眼神在两个人中间巡视:
“小何,你真没事儿?”
眼见何川点了点头,刘姨也不好再多管,临走时还是不放心的嘱咐林夏的一句:
“小丫头好好说哦,让着点病人。”
刘姨出了门,还贴心的帮他们把门关好。林夏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她偷偷抬眼瞧了一下何川,见他还瘫软在床头,脸色仍然那么憔悴,心疼与愧疚不禁油然而生。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任性......”
她哽咽着说,
“是我喜欢你,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你不用一定回答我的......”
可何川却是轻轻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上,低声说:
“夏夏,你坐过来。”
林夏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她心怀忐忑的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那刚才逃避了许久的视线,千回百转,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他的目光温柔又平静,喜悦又哀伤。
他缓缓对她说:
“夏夏,你知道之前出车祸的那一刹那,我在想什么吗?”
当时他坐在出租车的后排,眼睁睁看着对向来车失控冲了过来,顷刻间天翻地覆。剧痛袭来的时候,人体其实是没有感觉的,昏迷前的几秒,人生至今许多片段在眼前闪过,以前他听老人家讲,人在临死之前,会看见走马灯,也许那就是了。
二十岁出头的人生没那么跌宕起伏,许多经历并不值得回忆,无论是贫瘠孤独的童年,还是书山题海的高中,亦或是背井离乡的求学,在他眼前闪过的时候,都是灰色的。
可这片无穷无尽的灰暗中,却也曾闪过几帧短暂的色彩,鲜亮活波,浓郁缤纷,一幕又一幕的画面,统统只属于一个人,一个突然闯入他的生命里,天真烂漫,勇往无前的小姑娘。
他已经不记得一切是如何开始的了,可意识到了的时候,她已经存在于他的心里了,他一直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努力疏远和她的距离,然而人心多么无法控制,越抑制却越动摇。
“夏夏,我说你会后悔,其实已经后悔的那个人是我。这次车祸很严重,双方司机都死了,如果那天我一念之差坐在了车上的副驾驶,也许现在我就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我的人生结束在那一天,所有不甘,都会成为终生遗憾。”
“我会后悔,后悔自以为是的为了你好,擅自断绝了我们的羁绊;后悔那天在火车站送别,我没有亲吻你的脸;后悔在小林场路边废弃仓房里躲雨的时候,我没有抱住你;后悔还没和你一起验证冬至是不是晴天;后悔还没带你去香港看海;后悔......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白色连衣裙拿着我的诗集,垂眸看书的样子,像是森林里的小精灵一样可爱。”
何川凝视着林夏的双眼,缓缓抬手,用手背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如同触碰世上最名贵易碎的珍宝一样,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对她说:
“夏夏,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只是我胆小,从来不敢告诉你,现在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林夏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眼泪,此时终于流了下来,她用力的摇了摇头:
“不原谅。”
就在何川神色一黯,动作僵硬之时,她倾过身子,避开他胸腹的刀口与吊着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闷声说:
“要看,你以后的表现才行,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何川呆愣了几秒,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心中由衷迸发出酸涩与欣喜,他长松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声说:
“你慢慢考察,多久都行,一辈子也行。”
哪怕日后是万丈深渊,此时此刻,他也毅然决然的跳了。
两个人沉浸在这个迟来了许久,终于心意相通的拥抱中,彼此身体并不紧贴,心灵却是前所未有的亲密。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刘姨伸头进来说:
“小情侣闹完别扭了吗?到输液时间了,要不然上午的药打不完了。”
两个人受了惊吓一样彼此弹开,四目相对,看见对方的脸上都带着一抹红晕,于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透着三分甜蜜三分傻气。
林夏支支吾吾的说:“你、你快打针吧,身体重要。”
.
何川从入院起就一直是一个人,没家属陪护,没好友探望,当然比较惹人注意,今天病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来给他打针的护士忍不住好奇:
“这是你妹妹还是女朋友?”
何川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女朋友。”
护士笑了:“小情侣感情真好,这回你终于有个人陪了。”
何川笑了笑:“是啊。”
会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千里迢迢第一时间赶过来确认他的安危,担忧他,心疼他,从头到尾只有这个小姑娘啊。
林夏脸红红的站在一边,没敢说话。朋友、亲戚、认识的人,那些年他们为了掩饰彼此的存在随口说了多少谎。刚刚上岗几分钟,现在她还不习惯女朋友的这个新身份。
护士走后,林夏搬了张凳子,坐在何川的病床旁边,陪他一起输液,学着以前父母对他的照顾,问他药凉不凉,输液速度快不快,胃里难不难受。
何川笑着说:“别担心,打了好多天,我已经习惯了。”
“对了,”林夏突然想起什么,不安的问道:“你妈妈一般什么时候过来?”
“她之前来过一趟,应该不会再来了,她要在林伯伯那边照看。我跟刘姨说了,让她在外面帮我们盯一下,如果她突然来了,刘姨会提醒我们。”
看见林夏神色变得有些暗淡,何川不由向她解释:
“夏夏,我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就做好了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决心,但我们没必要现在去和他们硬碰硬。我们还都是学生,没有经济独立,就没有话语权,如果他们反对,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没有任何能够抗争的手段,最后要么妥协放弃,要么闹得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再等一等,至少等我们都毕业了,工作了,离开他们去了其他城市,家长对我们的掌控力没有那么强了,那时候我们才真正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在那以前,我们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夏夏,我不是想和你谈一段没有结果的恋爱,”何川郑重其事说,“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知道的,我没有误会。”
林夏笑了笑,她当然不会怀疑何川的真心。
之前一时冲动,什么海口都能夸下,但能不和家里起冲突自然是最好的,她也想象不到,如果赵倩怡林海生强烈反对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她赞同何川的做法,他们的事情,不宜宣扬。
“我只是,有点心疼你。”林夏低声说,“你都做手术住院了,怎么也没人陪着你啊。”
她来时没有见到人,还以为何萍只是临时出去了,没想到她根本没来。就算母子两个关系不亲厚,也不该忽视到这种地步。林夏自己很怕医院,她想象不到如果一个人住院,一个人做手术该是多可怕多孤独一件事。
何川一愣,沉默了片刻,轻声说:
“没关系的,只是小手术而已,至少她付了医药费,请了护工,我已经没什么不满了,如果她真的一直陪着我,恐怕那才是我的困扰吧。”
林夏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一直对有关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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