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一脸茫然地坐起身,看着头顶蓝色的帐幔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霍格沃茨。
她记得昨天睡之前自己是在沙发上和伊利斯交流“寂静之声”,聊到一半就睡着了——或许该感谢伊利斯,感谢她让自己避免了在霍格沃茨的第一晚只能蜷缩在沙发上的遭遇。
至于伊利斯,她似乎已经在洗漱了,在得知薇尔并不介意她的胎记之后,伊利斯在寝室里就会把那头长发绾起来,这样会方便许多,但她从寝室里出去时依然会将那一侧的头发放下来,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比起其他亢奋到睡不着的小巫师们,她们醒得很早,洗漱完毕到公共休息室时只有克莱尔.沃顿学姐一个人,她正在整理要分发给新生的课表。
薇尔来到这里的第一堂课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魔药课,和赫奇帕奇一起上。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不幸的开端。
薇尔垂头丧气地收拾好书包,在斯拉格霍恩教授仿佛看某种未知的神奇动物一样的眼神中灰溜溜地离开了魔药课教室。
至于原因……
在开学第一天的上午,一位拉文克劳的小姐在魔药课上制作疥疮药水时不幸使坩埚爆炸,并使同年级一名拉文克劳的男生受伤被送往医疗翼,这使得拉文克劳学院在开学第一天就失去了五个学院分。
而那个炸掉坩埚的拉文克劳学生——很不幸,就是薇尔。
她可以非常迅速地将那些千奇百怪的魔药材料完美处理成需要的大小和形状,也能相当精确地控制每一步反应的时间,可偏偏每到最终步骤时,她的魔药总是会由于未知原因变成一锅黑乎乎的浆糊,甚至发生更严重的事故,就连斯拉格霍恩教授也无法解释清楚其中原因。
她用这一上午的时间尝试了四次,第三次因为坩埚爆炸并致人受伤给自己的学院扣了五分,只有最后一次,她把最后一步完全交给了伊利斯来做,这使她们最终获得了一瓶品相完美的疥疮药水。
薇尔一面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一面又对那个被她制造的事故波及到的同学感到愧疚。
而此时她还没有发现的是,一部分同学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太一样了。
一向不愿意成为目光焦点的伊利斯主动站到了她身前,为她挡住了那些审视的、鄙夷的、玩笑的——总之不是那么友好的视线。
更糟糕的是,午饭时,在拉文克劳的长桌上,薇尔和伊利斯就像被孤立了一样,没有人愿意坐在他们旁边的位置。
旁边有人在用非常夸张的语气描述着薇尔在魔药课上做出来的浆糊。
有人在信誓旦旦地和旁边的人说,“我猜她肯定是嫉妒克莱斯韦,毕竟他可是今天第一个完成疥疮药水制作的人,而且成色完美,还给学院加了五分,不像某些人……”
还有人正在大声地和同伴说着,“你说,没有嗅觉跟味觉是什么样的啊?是不是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像我们今天上课用的鼻涕虫……”
他的同伴也大笑着附和,“你问我,我可不知道,你要真想知道,该去问那个大家都知道的人,不过我得想想她该怎么告诉你哈哈哈。”
伊利斯担忧地望向身旁的薇尔,握住了她的手。
薇尔天蓝色的眼眸里一片平静,平静到有些冷漠了——她觉得自己冷静得过分,甚至有余力去揣测他们做出这样反应的原因,有些单纯是为了学院荣誉,有些则或许掺杂着一些私人恩怨。
从过去几年的经历中,她早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的恶意就是毫无理由的,她也不需要去理解或者试图消弭这种恶意,那只会白费力气。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坚定地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万里挑一的全才,天赋是因为稀少而珍贵,她已经获得了命运独一无二的馈赠,坦然笑纳一切祸福,也不会再奢求更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弃努力,在那些没有天分的事情上。
她会靠自己为拉文克劳赢得荣誉,这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同样爱着自己的学院,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场事故里,她唯一抱有歉意的就是那位受伤的同学了,她记得他好像叫德克.克莱斯韦,一个麻瓜出身的男巫。
薇尔和伊利斯带着从礼堂打包好的食物找到医疗翼的时候,克莱斯韦正坐在病床上看书,一本和魔药制作有关的书,看来他在这方面不仅仅是有天赋,还不缺少热情和努力。
【关于今天的事,我感到十分抱歉。】她用“寂静之声”在空中写字,只是这次的字母是一种忧郁的紫色,【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到你的,请尽管开口。】
伊利斯敢肯定,她看见这个男巫脸红了,这让她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如果他敢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你不必这样,沃夫林小姐,”他像是不太习惯这样近距离地和女孩们相处,语气有些腼腆,但很温和,“庞弗雷女士说我的伤并不严重,甚至不会影响下午的课,所以你也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毕竟那只是一场意外不是吗?”
伊利斯的神情这时候看起来才没那么危险了,因为知道薇尔不能经常用“寂静之声”,一向沉默寡言的她开了口,只是语气有些冷淡。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克莱斯韦先生,而不是像外面那些傻瓜一样,认为薇尔‘嫉妒’你的魔药天赋——”
“啊,我并不知道他们竟然……”克莱斯韦先生的脸更红了,但这次更多的是因为愤怒,“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意外不是吗?而且我并不觉得这样说的人是出于对我的善意。事实上我猜这里面有一些人,昨天大概还因为我的麻瓜出身嘲笑我呢。”
“那或许他们才是‘真正’嫉妒你魔药天赋的那个。”伊利斯笑得有些讽刺,“至少我们都就克莱斯韦先生有着不错的魔药天赋这一点达成了共识。”
“呃,戈德斯坦小姐,我是不是该说,谢谢你的认可?”薇尔觉得这位先生的脸已经要跟霍格沃茨餐桌上的番茄一个颜色了。
好在这句话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融洽了下来。
伊利斯甚至在克莱斯韦同样问起“寂静之声”的原理的时候向他解释了一番——虽然大概率是为了让薇尔尽可能减少魔力的损耗。
这场聊天过后,他们比之前还要熟悉了些,或许能算得上朋友了,甚至一起去了下午的魔法史课教室。
不过,没有多少人在意这场莫须有的“嫉妒”与“和解”。
在偌大的霍格沃茨里,到处都有新的事情在发生。
当他们三个在医疗翼聊天的时候,对薇尔的关注就都已经被转移到布莱克兄弟的身上了——这对外表十分相似,性格却大不相同的兄弟,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在走廊上大吵了一架。
流言传播的速度很快,薇尔他们在去魔法史教室的路上就听到了好多个不同的版本。
最可信的是由于他们分属两个本就针锋相对的学院。
最离谱的一条是说雷古勒斯由于自己的哥哥抛弃他爱上了詹姆.波特而因爱生恨。
这让薇尔大为震惊,也让她暗自为雷古勒斯感到揪心。
好在下午的魔法史是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一起上的。
薇尔他们属于最早到教室的一批,出于对课程的期待,她拉着伊利斯坐在了教室的第一排,德克.克莱斯韦对这个提议敬谢不敏,最后退而求其次,坐在了她们身后。
薇尔早早翻开了自己的课本,可是以往对她来说极具吸引力的魔法史,现在却只会让她感到心烦气躁,她什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像有一百只巨怪拿着木棒敲来打去。
雷古勒斯几乎是踩着上课的最后时间出现在教室门口的,甚至教魔法史的宾斯教授就跟在他身后,而此时教室里只剩下最前排的位置了——大多数学生都不太乐意坐在距离教授最近的地方。
他是一个人来的,沉默地低着头,前额垂下来的黑发遮住了脸上的大部分表情。
像是没有注意到后排斯莱特林的诺特和格林格拉斯犹豫着拉开椅子的动作,他径直走到第一排的空位坐下了。
薇尔低着头,装作对课本上的字很有兴趣的模样,只有这样她才能忍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关注他。
拉开椅子的声音,坐下的声音,书包扣带解开的声音,书本翻开的声音……一切都离得那么近,让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这是不应当的,现在是在上课,薇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宾斯教授已经开始讲课了,薇尔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们的魔法史教授竟然是一位幽灵。
这位幽灵教授拖着长长的腔调,用一成不变的语气念着课本上的内容,空洞的声音回响在通风不怎么良好的教室里,让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没过多久,旁边的伊利斯就已经栽倒在桌子上好几次了,薇尔勉强打起精神,试着不去听宾斯教授的话,自己阅读课本——其实她大概都已经记住了,并在朋友睡着的时候试图弄醒他们——直到最后一次伊利斯明确对她说实在坚持不住,而后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她这时候才悄悄环顾了一下四周,梅林的袜子,这教室里除了她几乎已经没有还清醒着的人了——他们用千奇百怪的姿势睡着,有的直接趴在桌上,有的两只手撑着下巴,有的坐着但下巴几乎要挨到胸膛了……
薇尔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和她隔了一条过道的雷古勒斯,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半合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像一只翩飞的蝴蝶……
等等,他好像没有睡着。
薇尔慌忙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只是这是雷古勒斯的手已经伸到了旁边的笔记本上。
那是一本棕色的牛皮封面的笔记本,是她书架上那一排笔记本中某一个的复制件,她想起自己今天早上鬼使神差地塞进书包却从没拿出来过的那一本,上面记录着他们在霍格沃茨特快上的第一次交谈。
【怎么了吗?为什么盯着我看?】身旁传来羽毛笔划过纸面的声音,随后那个本子被它的主人往旁边推了推,停留在一个薇尔恰好能够看清的程度。
薇尔抬起头,正对上雷古勒斯灰色的眼睛,又见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这才确定他确实是写给自己看的。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怎样的心情,坐在第一排,在幽灵教授的眼皮底下,用一种隐秘的方式,和在他人眼中跟她毫无关系的人传递着只有彼此知晓的秘密。
一个好学生、乖孩子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的能够在课堂上进行的游戏。
对此,她的反应是欣然加入,甚至特意抽出了书包里那本和旁边人一模一样的那本,翻到一样的页码,在对方带着笑意的眸子里回答,【没什么,只是注意到你没有睡着,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或许都已经进入梦乡了。】
雷古勒斯的视线在其中两个字母的单词上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然后写下了一句最常用的问候,【今天过得还好吗?】
薇尔想起上午糟糕的三个多小时,【很想回答我很好,但事实上糟糕透了。或许已经传遍了,我在魔药课上炸了坩埚,导致德克直接进了医疗翼,还为学院扣了五分。】
【德克?这是某个男巫的名字?】薇尔没有想到雷古勒斯的关注点竟然放在了她的新朋友上,于是用了简短的话语将他们在医疗翼的交谈写了上来。
【这么看来,你已经交到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可喜可贺。】
不知道为什么,薇尔总感觉这个“可喜可贺”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她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我的魔药学或许没得救了,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雷古勒斯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安慰她,羽毛笔“唰唰”写下了一大段话,【我一直觉得,天赋是极少数幸运儿才能拥有的珍贵的馈赠,或许总有一些生来就坐拥一切的天之骄子——他们甚至并不明白这是怎样的幸运,还可能对之弃如敝履。而大多数人,都只能靠着加倍的付出,才能拥有可以与之匹敌的未来,更或许一生都无法到达相同的地方。也许比起后者,你和我已经比他们幸运许多了。至少你在自己热爱的领域,拥有着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的才能,也有着比一般人更多的机会——也许我们都应该学会知足。】
薇尔联想到他在布莱克家的处境——一个只比自己哥哥小了一岁的,布莱克家的二公子,生来就活在家族继承人的阴影下,他或许同样天赋异禀,甚至比自己的哥哥更听话更懂事也更努力,但因为他的迟到,注定了父母对他的关注与期待是少了一等的,直到他的哥哥变成了家族的异类,或者即便他的哥哥成了异类,他才有可能成为家族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其中或许有许多是其他人的臆测,可个中辛酸,除了当事人之外,谁又能清楚多少呢?
薇尔看着雷古勒斯脸上一如既往的温和表情,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
以他的敏锐和聪慧,或许早已经看透了这一切,可他依然爱着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并试图缓和他们的关系。为了他们血脉里不可割舍的罕有的温情,他沉默地接受了一切。
她不敢问今天他和他的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就像他也避开了她今天受到的恶言和冷语。
没有人愿意去揭一个和自己灵魂相似的人的伤疤,只是有些伤,如果不将腐坏的地方挖出来,早晚有一天会蔓延至整个身体。
这次是雷古勒斯主动,羽毛笔飞舞着,宣泄着主人心中克制已久的愤懑。
【今天中午,我和西里斯大吵了一架,因为詹姆.波特在走廊里对斯莱特林的学生施恶咒,还大声嚷嚷“斯莱特林都是邪恶的”,而……】羽毛笔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要写的句子有多么晦涩的词汇或语法,【西里斯大笑着附和了他。】
【他似乎忘记了,他的父母,他的弟弟,他的全家除了他一个,全都是斯莱特林出身。那一瞬我很想问他,在他的眼里,我们这些和他血脉相连的人,都是他认为应该消灭的邪恶吗?可我最终没有开口,因为我害怕了。我害怕会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写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薇尔盯着那根翠绿的羽毛,它在轻轻颤抖,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好让它平静下来,或者至少好过一些。
【我想他不会的,也或许即便那种情况下他回答了“是”,那也可能只是因为他那时候和一群格兰芬多在一起,更或许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你知道的,格兰芬多大多勇敢,可有时候他们多少会有些鲁莽,即便这种鲁莽也许只表现在极少的情况下,但有时候一次的冲动造成的后果或许就已经不可挽回了。】
【照你这么说,我或许应该庆幸自己今天没有被自己的感情支配,否则事情会变得更糟。】
【但你们最终还是吵起来了?】
【是的,因为我没忍住在波特那群人对西弗勒斯.斯内普施恶咒的时候拔出魔杖反击了他,西里斯认为我伤害了他的朋友,于是我们吵起来了,就是这么简单——我知道你和詹姆.波特从小一起长大,这或许会让你觉得我在恶意诋毁他,但我还是得说,我不认为他和他的几个朋友们做的事情是正义的,也许你还不知道,他会对在走廊上遇到的他看不顺眼的人随意使用恶咒,当然,这些人大多是斯莱特林,也有少数的拉文克劳。】
薇尔陷入了沉默,这很难让她联想到与自己相处时的詹姆,而且他针对的人——薇尔猜测,或许都是那些伏地魔追随者家里的孩子,他把他们看做是食死徒预备役,而自己站在正义的这一方,惩罚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薇尔很难把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这样听起来也许有些艰深的理论解释给詹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解释了,他听懂了,可他依旧会我行我素,因为他大概是那种会觉得程序正义毫无价值,结果正义才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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