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坠湖
“坠湖？”
“坠湖！”
两声娇呼异口同声，梁漪与江沐沐齐齐起身，说着就向外行去，心中念叨：千万莫出事！
前有小宫婢带路，两人步履匆匆，一刻不停，后有大宫女垂首低声回禀：“禀娘娘，侯夫人，是雅淑长公主与樊娘子坠了湖。”
“甚？我家媳妇？”江沐沐本是凭着良心祈求别出人命关天之事，本质上还是去看热闹的，但此时听闻坠湖者乃自家人，这下她可看不得一点儿热闹，脚下步伐倏地加快，人“噌”的就冲了出去，生怕晚他人一步。
梁漪闻言也是大骇！命宫人速去那边寻溯之，自己也加紧了步子，最后几乎与江沐沐同时抵达湖边。
她们来时已有人下去救人了，就是那个贺逍身边武艺出众的大宫女。
樊采薇紧紧攥着贺逍头发，将她一同拽入湖中。秋日湖水凉意甚浓，不甚清澈，甚至浮着绿藻，散发出阵阵腥臭。芙蕖自湖底径直而上，却无夏日碧绿，荷叶黑烂、莲蓬干枯，泛着死气。时有游鱼掠过，滑腻恶心。
她入了水也没松手，拖着贺逍死沉死沉的身体奋力向岸边游去。开玩笑，她没想把自己交代在这，也没想杀人，更别提那人再不济也是皇室宗亲！拖她下水也只是想给她点教训——别以为自己是疯子别人就得让着你！
“啊——”
可谁知游至一半，那人竟挣扎起来，湖中顿时水花四溅、绿藻飞舞。樊采薇也被扯得失了平衡，向后仰去。
“你做甚！呸呸！”樊采薇大吼向贺逍，不想口中飞进了绿藻，给她恶心坏了，再不管她，也不松手，调整身姿继续向前游。
可她身子本就没完全养好，又憋了泡大的，加之在水中行动更为费力，游至一半就脱了力。
这时那宫女也跳下来，想将二人一起带走，樊采薇却摆了摆手，将贺逍往她那边推了推。
“樊娘子？”宫女不解，她难道不想活吗？
她还真不是舍己为人。她虽身体疲乏无比，脑子却清醒——贺逍一瞧就不会凫水，只会瞎扑腾，越扑腾沉得越快，可能会连带着她们一起往下沉，这可不行，她还想活命！
所以此刻摆脱那绊脚石、拖油瓶才是明智之举！她得自己缓缓，缓缓。
宫女虽还是不太理解，但手中之人大呼小叫、张牙舞爪的，有几次差点从她掌心滑走，不敢再耽误，她忙向岸上游去。
岸边有人接应，宫女把贺逍托上岸，正欲回头去救樊采薇，便见一银白身影从眼前划过，“扑通”一声入了水。
天知道简行舟听见宫婢道“樊娘子坠湖了”时，浑身有多冰冷。心漏跳了一瞬，随后取而代之的是发了疯般地跳动。
他没跟圣人请辞，径直向女眷那边奔去，用了内力，一路连跑带飞的，没几息便至出事湖泊。
看她就那样只身泡在水里，看绿褐色的湖水没过她的脖子，看她乌发铺散、面色苍白，颤抖着血色褪尽的双唇在水中沉浮，简行舟冲顶的血液都倒流了。耳边嗡鸣作响，她们说了甚？好吵……为何要让她的薇儿接连受罪？是他做错了甚吗？
哦，是他做错了，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敕旨迟迟不发他不曾上心，未曾想过那般短的时日备嫁，薇儿该多慌乱。甚至从未对她有过期待，未想过作为郎君，应在婚前去瞧一眼她，让她安心，还让她先寻了自己。成亲对他好似公务一件，到点去做就行。至于跟谁成亲，那时以为都一样，只要不是那等大奸大恶、道德败坏之人，谁是他的娘子都可以，他会对娘子好的。
可他错了，错的离谱，怎么会谁都可以呢？
他见过她的眉眼，他与她呼吸交缠，他拥她彻夜不眠。
若没有她，若不是她……他该如何体会世间情爱？只能是她！必须是她！
可为何要折磨他的薇儿？来惩罚他啊！天打雷劈！烈火焚身！他都不怕！只怕他的娇娇再受苦难……
“薇儿……”
简行舟用内力腾空而起，一把将人捞上了岸。今日微凉，出门前樊采薇撅着小嘴给他披了件薄氅，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他扯下外氅将樊采薇裹住，才发现自己双手颤得厉害。
“薇儿？”他轻声唤着，怕大声就吵到了她。
樊采薇一直眯着眼睛，刚在水里也没用力划，想节省力气等那宫女返回接她，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人将她捞了出来。
周身被暖意包裹，熟悉的淡雅松香让她安心不已，抬头一看，如盖长睫下的圆眼盛满担忧与痛苦，她便知自己有了归宿。于是，那个本来还能保持清醒的小娘子，在这一刻瞬间溃败，委屈、害怕、愤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樊采薇毫无预兆地流下两行清泪，红血丝一息间布满了眸子，面皮苍白，鼻尖红红，嘴唇紧抿向下撇去，下巴尖颤抖着，叫谁看了都心疼得紧。
更别提简行舟了。
他只觉心肝被人撕了开，又一遍遍地浇上烈酒，架在炉子上烤了个干焦。
上天给他的惩罚便是如此吗？看着心爱之人饱受磨难，感受着自己的痛不欲生？好狠的心。
“不怕，不怕啊……郎君在呢，我们回家，可好？”他浑身抖得厉害，牙关碰得“咯咯”作响，将人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行舟，”贺逍唤着，嗓音造作至极，“你，你只是与她逢场作戏，无需做得这般真切的……”她从未见过简行舟对谁上心，那般火热深情又担忧关切的目光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一毫！这定是假的，假的！
简行舟倏地驻足，樊采薇骇了一跳，忙在大氅下抓紧了他衣襟，不让自己掉下去。可她多虑了，简行舟臂膀结实，摔了甚都不会摔了自他的娇娇。
“雅淑长公主！”他彻底怒了，也不管在场之人作何想法，昂起下颌直言怒斥，“臣现下不与你一般见识只因眼下有顶顶要紧之事要做，而不是想将此事作罢！今日之事臣会调查清楚并如实禀给圣人，圣人英明，臣相信他定会让致吾妻落水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说到这，他看向贺逍，何意不言而喻。
“你，你……”贺逍颤抖着手指向他，声音里尽是不可置信，他凭甚认为这就是她的错！
“而你，”可简行舟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现在最好不要来招惹臣，臣真怕自己会做出伤及皇亲贵胄之事！”
说罢，他稳稳抱着樊采薇，头也未回地大步向外走去。
“是她——”不出意外的，那尖利刺耳之音又在身后响起，“是她先对我大不敬的！也是她——是她抢了我的驸马！你凭甚怪我——她不过是个棋子！穷山恶水里养出来的刁民！你早晚是要休了她的！休了她——”
简行舟脚程很快，后面她又说了甚樊采薇不听也知道，只叹这动静也太吓人了罢！她忍不住嗫嚅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简行舟已让青竹去给圣人禀了消息，顺便让他再去将洪御医请来，自己则一心往家赶，故而并未听清怀中人儿说了甚，只察觉到她瑟缩了下。
“怎的了？冷？”他现下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樊采薇有点动静他就紧张得不行。
他的怀抱很温暖，樊采薇摇摇头，小声道：“无，就感叹长公主真吓人，我现下对圣人一点怨气都无了，这个‘权宜之计’或许真的是最实用的。”
简行舟从来都把贺逍所言当放屁，他希望他的娇娇也是。
“嗯，不用理会她，也不用听她的，更不用怕她。”
简行舟除了她的安危，没多问一个字，关于今日发生的一切他好像都无条件地相信她、支持她。这让樊采薇很高兴，虽然腹中还是难受，头也有些微微发晕，浑身的腥臭味熏的她直犯恶心，但她精神还不错，比吃蟹子那日要好的多。
“嗯，就是！她以为她说那些就可以挑拨离间呢。”
“但其实是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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