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小组的第一次正式裁定，在第二天清晨公布。
议事石旁，水纹老妪——作为小组推举出的首位发言人，用她那带着河边部落特殊韵律的嗓音，宣读了结果。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清晨裂谷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关于西侧凹壁（编号甲三）的居住权裁定如下：”
“小岩山部族继续保有该凹壁的主要使用权，因其先占、持续维护、且目前居住人口（十一人）中包含三名幼童和一名伤者，评分符合甲等凹壁分配标准。”
“河边部落新加入的‘灰眼’家族（三人，含一婴儿），因确有特殊困难，获准在甲三凹壁靠近内侧的避风处临时安置，直至其原属凹壁（编号丙一）的漏风问题由公共工队修缮完毕。期限不超过十天。”
“作为补偿和平衡，小岩山部族在未来三次公共狩猎中需额外上缴一成收获，纳入公共储备。‘灰眼’家族在婴儿有人照料的前提下，需派出一人参与公共燃料收集，直至搬离。”
宣读完毕，人群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没有欢呼，也没有激烈的反对。大部分人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意外、思索和某种奇异放松的表情。
意外的是，裁决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甚至有点“各打五十大板”的味道——小岩山要出猎物，灰眼家要出劳力。思索的是，那些“评分”、“标准”、“补偿”这些新词，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套可以说道的东西。放松则源于——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不用立刻拔出石矛，就能把争吵摆上去，并得到一个听起来还算公道的说法。
断石和苇都没有立刻说话。断石皱着眉头，似乎在计算额外一成的猎物是多少。苇则看向人群里那个抱着婴儿、神情忐忑的年轻母亲（灰眼），后者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有异议，可在下一次裁定前，向仲裁小组任何一位陈述理由。”水纹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新获得的、小心翼翼的庄严。
一场可能爆发的冲突，就这样被导入了一条粗糙但尚可通行的渠道。苏棠站在稍远的地方观察，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她知道，这套机制脆弱得像初冬的冰面。它的权威完全依赖于各部落首领暂时的默许、人们对“规矩”的新奇感、以及她个人尚未完全消散的影响力。任何一次明显的偏颇、不公，或者遇到无法用现有规则衡量的极端情况，冰面就可能瞬间碎裂。
但无论如何，第一步迈出去了。
裁定结束后，苏棠召集了各部落首领和仲裁小组核心成员，开了一个简短的“管理会”。议题是：资源预警。
“根据骨锤和裂爪带领的狩猎队报告，裂谷周围一日路程内的雪兔、松鸡等小型猎物数量明显减少。狼群的踪迹更频繁，说明它们也在挨饿。”苏棠指着规划岩板上的简略地图，“我们储备的熏肉和块茎，按最低消耗计算，只够维持十五天。而裂谷内易采集的燃料灌木，也只剩不到十天的量。”
气氛凝重起来。生存的压力从未远离，只是被暂时的秩序和相对安全的栖身所掩盖。
“我们必须扩大活动范围，寻找新的食物来源，并开始为可能更远的狩猎或采集做准备。”苏棠继续说，“我提议，成立两支‘探索队’。一支由裂爪带领，主要猎手组成，向北、向东更远的苔原和疏林地带搜索大型猎物踪迹和可能的季节性营地。另一支由我带领，包括熟悉植物的水纹阿母、以及几个细心的人，向裂谷另一侧（避开发现黑石的深谷方向）的山脊探索，寻找可食植物、坚果、也许还有能长期储存的根茎，同时勘察地形和燃料。”
“太危险了。”巨岩族长首先反对，“尤其是你带队的那支。山脊风雪更大，地形不熟，还可能遇到雪崩。”
“正因如此，才需要有人去看。”苏棠语气平静，“我们不能只依赖狩猎。植物性食物更稳定，也更容易让女人、老人参与采集，减轻猎手压力。而且，我们需要知道周围到底有什么，哪里可以建立第二个备用营地，不能永远困在这个裂谷里。”
裂爪摩挲着石斧柄，眼神锐利：“往北边去，可能会遇到‘冰爪部落’的人。他们比掠食族更凶悍，而且据说这个冬天也过得艰难。”
“尽量避免冲突，但做好自卫准备。”苏棠说，“探索的目的是信息和资源，不是战争。如果遇到其他幸存者……看情况。可以尝试交换信息，甚至邀请加入，前提是对方守我们的基本规矩。”
这个提议更大胆了。主动接触未知的、可能敌对的部落。
经过一番争论，最终方案确定：裂爪的狩猎探索队五天后出发，由最强壮的猎手组成，携带较多武器和七天口粮。苏棠的采集勘察队则三天后出发，人员精干，以轻便和观察为主，最多外出四天。
接下来的两天，聚居点进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鞣制更多的皮子制作行囊和保暖衣物，修理和打磨工具，分配有限的食物制作便于携带的干粮块（将肉末、捣碎的块茎和融化后又凝固的动物脂肪混合压紧）。仲裁小组处理了几起小的物资纠纷，效率在缓慢提升。
苏棠则抓紧时间，继续她的“教学”。对象主要是小雀，以及另外两个表现出对“画符号”和“记事情”感兴趣的年轻人——一个是河边部落的沉默少年“石耳”，另一个是掠食族一个眼神特别好的年轻猎手“鹰翅”。
她不再试图教他们复杂的理念，而是从最实用的开始：
画地图：用炭笔在较平的岩石或处理过的树皮上，画出裂谷、温泉、主要凹壁、危险区域（如松动岩壁），以及已经探索过的外围地形。用统一的简单符号表示水源、猎物踪迹、可食植物、危险动物。
记数量：用更系统化的刻痕记录每天收获的猎物种类、重量，消耗的食物，出生或死亡的人口。苏棠引入了“正”字计数法的变体，用五道一组的标准刻痕，比乱七八糟的划痕清晰得多。
传信息：她设计了几种最紧急情况下使用的象形符号，比如用交叉的石矛表示“危险，战斗准备”，用火焰和箭头表示“急需燃料”，用躺倒的人形表示“有重伤员需救助”，刻在聚居点入口最显眼的岩石上，让所有人都必须认识。
小雀学得最快，她似乎天生对图形和秩序敏感。石耳则对数字和记忆精确性有执念，能一丝不苟地核对每天的分配记录。鹰翅则善于观察和描述，他画的动物踪迹和天气变化图样最为生动准确。
看着他们专注的样子，苏棠感到一丝慰藉。这些就是种子。也许粗糙，也许最终会长歪，但至少，一些不同的东西正在被传递下去。
出发前一晚，苏棠独自在记录点整理《错位观察录》。她将最近关于仲裁机制、资源预警、探索计划、以及教导学徒的内容都刻录上去。在记录关于裂谷深处“黑石”的部分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添加了一段新的发现：
“补充：观察发现，裂谷内夜间活动的‘霜鼠’（暂命名，一种毛皮厚实、啃食灌木根皮的小型啮齿动物），其活动轨迹似乎刻意避开‘黑石’所在方向。非绝对，但统计其粪便和爪印分布，存在明显偏移。是感知到某种我们无法察觉的东西（辐射？磁场？次声波？），还是单纯的洞穴偏好？需进一步观察，但再次强化‘不可接近’的警告。”
就在她刻完最后几个符号，准备休息时，值夜的鹰翅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压抑的激动：“巫者大人！天上有东西！”
苏棠心中一紧，抓起皮袄就跟着他跑到裂谷一处视线相对开阔的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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