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周末，别人大概都在家里拼命复习，像程浩轩这样可以自由在外面的，怕是全国都看不到多少人。
从绿腾的训练场出来，程浩轩的口袋里揣着刚发的队补，对绿腾队正式队员来说，这点钱也就吃一顿饭，可对程浩轩来说，是相当大一笔财富了。
绿腾是省内唯一的中超球队，成绩么，一直在保级区里转圈圈，但毕竟是本地唯一么，还是有无数拥趸的，所以绿腾每年的青年队试训，都是很大的事情。
程浩轩其实已经被内定了，这次试训也就走走过场。
家里有个超级天才的妹妹，可能很容易压住别人的光彩。但实际上，程浩轩自己也很不简单。
他家里没什么钱，普通双职工之家，当然也不可能买什么好的学区房，所以从小都是在自己家附近的学校里读书，才小学的时候，程浩轩开始成为校园里的运动明星。
哪怕再差的学校，每年也会有运动会么，因为运动会，所以成绩不好的程浩轩也有了自己的舞台。
小学六年，他被称为赛场上的黄色旋风。说的就是穿着黄色运动服的他，只要在赛道上跑起来，就像是一道龙卷风，别人永远都只能跟在后面吃风。但凡他报名的比赛，每年都能破一次校记录，以至于省队教练都惊动来看了他好几次，希望他以后能一直专注在田径项目里。
但四年级开始，程浩轩就迷上了足球。
那是2002年韩日世界杯，米卢带着孙继海范志毅杨晨，终于把中国足球队带进了世界杯。程浩轩虽然还小，可还是被那辉煌的一刻震的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程爸爸就送了个足球给他，从此之后，学校体育场上就多了一个爱踢足球的小孩。
说起来他们那个社区小学，本来是没有校足球队的。就是有一次，校长突然发现操场上才四年级的程浩轩，带着一群五六年纪的学生踢球。
程浩轩盘球带球转身突破，四五个小孩围追堵截都拦不住他。看得校长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当即叫来体育老师，说要成立校队，大手一挥批下了服装和设备的预算。
原本是校长脑袋一热的决定，没想到却被程浩轩玩出了花样。当年的全区校队比赛中，首次参赛的大关东二小就拿了第二名，程浩轩还拿了那一年的最佳射手。
区教育局把校长那一顿夸的啊，校长快乐疯了，回来就去程浩轩家家访。
程爸程妈哪儿见过校长到学渣家里家访还带送礼的，跟听天书一样听完，才晓得自己儿子居然颇有些足球的天赋啊。
程爸开始动心思了，他虽然没啥大本事，但也想望子成龙啊。后来听说现在有很多足球学校，就带着儿子去报名。试训特别成功，有两家学校都愿意留下程浩轩，还承诺将来可以送去国外训练，其中一家还愿意只收半价的学费。
从小集中训练，参加全国青少年赛，然后集中到南美俱乐部训练，回来后直接交由中超球队挑选成为后备队员。
听起来真的很美好，让人浮想联翩。
但最终也只能浮想一下了，因为半价的学费，也是每年十几万，还不算出国的钱，和各种作训费用。
怎么算怎么算，按这条路来培养，都要花上一两百万。
程爸爸呆呆的把孩子带回去，从那时起，他就看不得儿子踢球。不管之后程浩轩代表了市少年队拿了什么成绩，还是有球队想要给他试训，程爸爸都假装没有听到。
按程妈的话来说，程爸是落下心病了，而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躲着，是他维系自己男人和一家之主尊严的唯一方法。
程浩轩当然不怪自己爹妈。说起来，他对那些足球学校的小孩连羡慕都没有，因为要上足球学校就要离开家，离开家就看不到路晓珊了。要是半年才能见一次妹妹，他还不如乖乖上着社区学校呢。
看起来程浩轩的足球生涯，在他刚刚燃起兴趣就要熄灭，两年时间里，他带着校队赢了不少比赛，可好像离成为一个真正的足球运动员已经越来越远了。
直到上中学，那次路晓珊爸爸循例要带女儿出去玩，路晓珊和爹嘀嘀咕咕半天。一个礼拜后，路晓珊爸爸带着程浩轩去了个陌生的运动场，让他和一群看起来很屌的球员踢了场球。
那些人外表上比程浩轩大一点，身体壮实，踢球凶悍的很。一直在自家校队是场上绝对主导的程浩轩几乎被踢懵了。尤其跟他对位的那个少年，像是坦克一样，让程浩轩几近绝望。
要不是最后程浩轩靠着突然的爆发速度，强行突破了几次，那他这场比赛可以说是糟糕到底了。
踢完全场，那些球员看程浩轩的眼神倒是客气很多，对位的那个人走上来和他拥抱了下才走。不过程浩轩明白，那里面恐怕更多的是同情。在那一瞬间，他才第一次有了某个意识，难道这就是那种足球学校里训练出来的吗，用钱堆出来的天才这么不可战胜吗？
回去的时候，路晓珊爸爸的摩托车风驰电挚，路灯在蓝黑色的天空下孤独的林立，高架上看下去，灿若星河而各自吐着各自的光芒，那光芒浑白而广阔，像是一个个的孤岛。
程浩轩贴着路爹的皮衣，哭了一路。
到小区门口，有一段是没有路灯的，幽暗的小道。路爹下了车，点起一颗烟抽着。
程浩轩蹲在一边，一声不吭。
抽完这颗烟，路爹说：“出身好坏，真的是我们的宿命悲剧吗？”
程浩轩太小，听不懂。
路爹又说：“不是的。”
他摇摇头，很用力的挥挥手说：“小轩，不是的，对你来说就不是的。”
“可我今天没踢好。”程浩轩说，“差太远了，和他们差太远了。”
“今天跟你踢球的，是绿腾的U16队，去年他们拿了全国亚军。”路爹声音毫无波澜，“和你对位的叫王超，是中国U16国家队的主力队员。”
路爹把程浩轩拉起来，双目盯着他：“你还会觉得自己踢得差吗？那里面有五分之一是国家队球员，几乎全部是U16省队队员，你今天已经能跟上他们的节奏，谁敢说你踢得差？”
程浩轩多年后回想这个场面，身上还能感受到听到这句话时那种如电流击穿自己灵魂的感觉。和自己踢球的人，是国家队的主力，自己在他面前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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