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沈娑婆所言,他第二日就来给萧玠的琵琶擦油。
对卢小青案,萧玠也没有收手。
一切进展并不顺利,清心阁那边进展甚微。萧玠听完汇报,问:“卢小青日常交际如何,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尉迟松道:“他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的确好赌钱,几年前赌得倾家荡产,教坊差点逐他出去。结果这几年赌运发了,顺风顺水,衣裳都换了绫罗,整日鸡鸭鱼肉,出手十分阔绰。”
萧玠蹙眉,“但在他自己陈述里,却是赌博财尽,向春玲儿索财不成怒极杀人。如此一来,岂非情理相悖?”
尉迟松道:“莫非是他行事浪荡,又将家财一赌为空?”
萧玠思索片刻,又问:“卢小青名下可有产业?”
尉迟松道:“臣等查了一夜,才盘查出他京郊的一套宅院。据其同僚所说,卢小青曾请他们去鸳鸯楼吃酒,声称自家产业,当夜全部免账。”
“鸳鸯楼?京中第一的鸳鸯楼?”
“正是。”
太不对了。
鸳鸯楼能有如此名头绝非因其日进斗金,而是高官云集,能在这里出入的,如何都是宦门子弟。如今萧恒虽废贱籍,但在世族眼中,卢小青此等出身绝对连提鞋都不够。
而且他若飞黄腾达至此,为什么还要在教坊供职?
萧玠陷入沉默。
卢小青绝对涉事非浅,那他家中大抵会有些线索,就怕在他死后,人去楼空。
而如今已过了一夜。
春寒一阵,萧玠打了个喷嚏,随即道:“将军要如何行动?”
尉迟松道:“臣已请大理寺协同查封鸳鸯楼,禀奏过殿下,臣便率人去查抄卢小青房产。”
萧玠颔首,“我与将军同去。”
尉迟松有些犹豫,“只是陛下明旨,殿下暂不得出。再添上抗旨罪名,恐怕朝中又要发动。”
萧玠面色一僵,“将军说的是,那我不去了。有了结果,请将军立刻告诉我。”
尉迟松没想到他轻易被说服,当即领命出宫。萧玠又打一个寒噤,这才反应自己没穿外袍便跑出来。他一回屋,阿子便呀地一声:“殿下怎穿的这样薄?”
他见萧玠脸色发红,上手一探,忙道:“这么烫?殿下赶紧卧一会,奴婢去请太医。”
“不要紧,我吃个清寒丸。”萧玠瞧见案上琵琶,“沈郎来过了。”
“是,沈郎带了专门养护的油,说宫中的东西虽金贵,却未必好用。收拾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呢。”
萧玠裹了大氅在身上,说:“那劳你煎服药,我发热常吃的那个方子就成。我先试试琵琶。”
阿子不太赞同,“奴婢还是去请太医……”
“太医知道,就是陛下知道。”萧玠看向他,“阿子,陛下有更重要的事,我们不能叫他分心的,好吗?”
阿子轻轻应一声,将琵琶奉给他,自己去煎药。水咕嘟咕嘟渐渐沸腾,室内传来拨弦之声。弦刚养好,萧玠常习惯先上上手。
阿子听了一会,发现弦音渐渐疲软。药要出炉时,室内传来咣啷一声。
阿子赶忙进去,见萧玠缩在大氅底下,受冻般蜷成一团。
他这一段忧思太过,这场高热竟有点积劳成疾的架势,好在一服药下去便发了汗,人只是难受,也没有失去意识。如此混混沌沌睡了两日,萧玠病症好转,问的第一个就是:“那边有没有消息?”
阿子正加被子给他捂汗,“人昨日就来了,见殿下生病,没有搅扰。”
萧玠道:“我现在也好些了,请人过来吧。”
顿一顿,又道:“帮我找身厚实衣裳,我起身。”
阿子知道他绝不肯蓬头垢面示于人前,无法,只得为他更换衣裳。见阿子取出一件过年穿的大褂时,萧玠难掩惊异,“你还带了冬衣。”
阿子道:“没有,是殿下出宫后,陛下叫人送来的。”
萧玠低低咳了两声,没多讲话,将那件冬衣换上。是以尉迟松入内回禀时,看见的便是衣服鲜光簇拥下皇太子的灰色脸孔。皇太子坐在榻上,神情依旧是一副不像孩子的温和,“这几日略感小恙,白叫将军跑了一趟。”
尉迟松忙抱拳,“殿下玉体康健为上。”
萧玠指一指下方座位,“将军坐吧,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形?”
尉迟松道:“臣率队查抄卢小青宅邸,发现了一座暗室。里头已被搬空,但搜到了一些遗漏的东西。”
尉迟松将一物奉到案边,萧玠瞧了一眼,又抓到手中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是官府的封条?”
“是,红纸蓝印,所封应是官银。”
萧玠脑中轰隆一响,“官银怎会在一介乐工宅子里?”
尉迟松道:“依臣所见,卢小青处应当是这批官银的转移处或窝藏点。兹事体大,臣已上奏陛下,报请刑部协同大理寺审查。是时朝廷当派人介入,殿下先保重玉体,安心养病。”
朝廷即将着手,萧玠一颗心却仍安放不下。
如此重大之事,绝非卢小青只手可成,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什么要杀春玲儿灭口?而春玲儿……
一道闪电在萧玠脑中划过。
春玲儿死在自己着手盘查她之前,但自己盘查的压根不是官银,而是谁把手伸到了行宫里。
这个在行宫安插线人的人,和如今转扣官银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子看萧玠一动不动,正要捧药叫他喝。猝然之间,萧玠捉住他手腕急声叫道:“四品以上的命妇名册,我前几日要的,有没有找到?”
阿子忙道:“昨儿送来了,您别急,奴婢这就去拿。”
册子一经奉上就被萧玠抓在手中,他迅速翻看几页,突然在一页定住。阿子听到纸页哗啦哗啦作响,声音像病树枝头枯叶抖擞。萧玠低头使劲地瞧,有些茫然地抬头,像要说话,却有什么东西先于话语出口,把满册封号喷红。
***
萧玠感受到雨水,如同机杼间的丝线,密密麻麻打在他身上,他身体发出树枝树叶沙沙震颤的声音。不远处一群人站在雨中,雨打蓑衣声后,有人开口,像个中年男人:“真的要拔?”
萧玠隐约看见他的形容,长须方脸,四十岁上下,穿一身缝绣鸟雀的宽袍,是官袍。田埂头的大雨里居然站着个穿官袍的男人,而听他的语气,像在征求什么人的同意。
对方说:“拔。”
像个青年人,或者少年,很年轻,但很威严。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那男人道:“可庄稼才抽了穗……潮州已经两年没种出过粮食了!”
青年说:“等稻子熟了,这些人的尸骨已经烂了一个月。使君,树根已经刨尽,孰轻孰重。”
一世界只剩下大作雨声。
男人似乎挥了挥袖,身后壮丁数十,却没有一个人动。终于,那青年迈开步子,率先冲萧玠的方向走来。萧玠发现,他穿的是一双被雨水沤烂的草鞋。
他在萧玠面前蹲下,气息没有任何起伏。一个闪电打落,萧玠看清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下一刻,年轻人面无表情地,一手掐住萧玠脖颈,一手从腰间抽出——
一把镰刀。
……
萧玠浑身一抖,听有人哭叫道:“醒了,殿下醒了!”
他睁眼,见阿子跪在榻边泪流满面,太医正将金针从他眉间旋出,面色却十分凝重。
萧玠试图开口,发觉已经哑了嗓子:“太医,我怎么了?”
太医声音有些异样:“殿下奉皇四年遭逢虎祸之后,臣曾经为殿下诊脉,做过断言。”
萧玠隐隐觉得不好,说:“是,陛下瞒我,但我还是听说了。太医断我……寿限在及冠之年。”
此话一出,太医神色更加古怪。萧玠按理推断,他本该讲一些宽慰安抚之语,但太医却往后膝行两步伏身于地,连声音都颤抖不已:“臣万死,或许是臣医术不精,但臣为殿下把脉……已见油尽灯枯之象!”
许久,萧玠才张开嘴,疑问道:“油尽灯枯,我吗?”
太医头埋在臂间,不敢应声。
萧玠问:“我连二十岁都活不到吗?”
太医声音有些扭曲,“只怕……只有一年之限了。”
一道无声的霹雳炸响。
一年。
萧玠坐了一会,脑中有些空,“可是……可是我只生了这一场病,退热也很快,我平日也在吃药……我只是一时心急,觉得胸口有些堵,我的身体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不信你问问尉迟将军,我刚刚还同他说话呢。”
阿子听不下去,跪着去拉太医手臂,哭泣道:“太医,您是不是看错了,殿下发热之前没起什么症候,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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