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后,总裁助理李敬銮已经在机场等候。
董糯坐进车里,看得出李敬銮的表情也十分凝重,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说到起因时,语气轻了许多。
“一个姓卢的女子找到老爷子,说了些事情,所以一下子刺激到了,引起心脏病复发。”
这个姓卢的女子,想必就是卢溪;
所说的事情,必然是程天曲猥亵□□。
董糯心惊胆战,“老爷子几乎不怎么出门,奶奶又让一堆佣人守着家里,卢溪如何能直接找到老爷子?她不是出国了吗?!”
“她有程公馆的座机号码,正好电话被老爷子接听到了。”
听完李敬銮的话,董糯张口结舌愣了很久,转过身看向车窗外。
流火七月,路边的白玉兰被晒得焦枯,气温灼热,车内和室内却是一片阴寒。
终于到了医院,李敬銮领着她上电梯。
顶层的套间病房,走进去,程天曲不知所踪,只有宁凤金和程强坐在客厅。
程强的表情向来严肃,倒是宁凤金,原本很硬朗的老太太,此刻懊悔的瘫坐着。
董糯同他们点了点头,就走进病房,看到程树繁躺在病床上。
仿佛一夜之间,神采奕奕的老人骤变成了奄奄一息,带着鼻导管吸气。
程鹭寻听到轻轻的推门声,回眸看到是她,就拉个板凳到床边,牵着董糯的手坐过来。
老爷子瘦削的脸如干柴一般枯槁,却仍然蕴着柔和。
“我跟孙媳妇说几句话,你们都出去吧。”
程鹭寻清隽面容逆着光,望董糯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应声:
“行,那我出去买点东西。”
病房门合上,董糯转过头,然后就瞧见老爷子悲戚地望向她:
“好孩子,谢谢你,来见爷爷最后一面。”
“不是的!”
董糯用力摇头,双手拢住老爷子的手,“您一定能挺过来,我们约好了暑假要一起逛迪斯尼的!”
这一句,几乎伴着眼泪被她说出来。
“生老病死,该到尽头了。”
程树繁哀叹着,目光沉沉,“是我的报应,宠得程天曲那个混账东西,坏到没救。”
董糯的任何劝解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红着眼眶,重复着说魏晓的名医舅舅很快回国,说一定可以康复的,说会处理好卢溪和程天曲的事情……
“鹭寻能处理好这些,爷爷不担心。”
程树繁看小姑娘说着说着快要哭起来,他抬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鹭寻小时候,是我太偏心。我的那份遗产,现在全部给你们。”
“不不,我们只要您好好的!”
程树繁摆摆手。讲完遗产,他还提起二十年未见的大儿媳妇,程鹭寻的母亲——
是一个名叫傅珠的善良女子,一家三口原本幸福美满,转折发生在程鹭寻小学二年级。
记不清那一天程天曲的父母急着要去哪里,他们拦住了嫂子傅珠的车,由她顺道载他们一程,结果十字路口与一辆卡车相撞,程天曲的父母当场车毁人亡,傅珠肚子里未满两个月的小女婴也胎死腹中。
傅珠在昏迷中得救,后来一直活在车祸的阴影中,她自认是罪人,是程家的丧门星,一害公婆痛失小儿子儿媳,二害丈夫失去兄弟,最害小侄子程天曲失去双亲……
当时,程家上下悲恸、怜悯孤儿程天曲,无暇顾及傅珠的心理疏解,她终日自责,无辜的程鹭寻也无形中背上了良心债,崩溃的傅珠已顾不上儿子,最终皈依佛门。
“鹭寻长大后,经常去天渡山,偏偏他妈妈就是不肯见他……我也是年纪大了,才发现亏欠了鹭寻太多,他才是在孤寂中长大的那个可怜孩子。”
断断续续地说到最后,老爷子已经精力耗尽,干瘪的手握住董糯的手。
“好孩子,鹭寻有你就不孤单了,爷爷也没有遗憾了。”
……
从病房里出来,董糯一直强忍着泪目。
世界静悄悄的,走到客厅中央,她突然注意到阳台那边有个身影。
程鹭寻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拉上了落地窗,在抽烟。没有察觉董糯正走近,他仰着脑袋,喉结慢慢滑动着,烟雾在月光下缭绕。
董糯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也明白他的心情同样很差。
董糯把酸楚咽下去,“爷爷这种情况,必须马上出国,是不是?”
“你不要担心,还有办法。”
程鹭寻回过神掐灭烟头,隔着落地窗,他的声音很小。
董糯指尖颤抖,小心翼翼地把落地窗推开。
“要尽快出发,不能耽误了。”
“……嗯。”
当程鹭寻把她揽入怀中时,她的眼泪终于绷不住地往下落。
程鹭寻擦干她的泪,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温度刻进骨子里。
-
次日,程鹭寻飞往美国,董糯则回了北京。
可能是因为彻夜未眠,她回到宿舍睡得昏天地暗,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到她遇见程鹭寻的时候是在他小学二年级。
不是相亲认识。
而是青马竹梅。
她梦到自己跟程鹭寻一起坐了傅珠的车,不再有车祸,爷爷也不再受到任何精神打击。
她还梦到不管是相亲、还是两小无猜、亦或只是一夜情,梦的最后,程鹭寻总是爱她。
恒定不变。
四五点时醒过来,董糯便再也睡不着。
摸出手机,什么消息也没有,程鹭寻的飞机还在太平洋上空。
他就这样走了,让她的生活一下子空了许多,时间好像变得超级漫长。
回到空荡荡的别墅转了转,然后又去了程家老宅,董糯徘徊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她才离开。
跟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老人家心心念念欢迎她住进老宅,而她却一直把这儿视为“假恩爱”的舞台,当初一百个不愿意,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的她会如此依恋,会为这个大家庭揪心到这个地步。
董糯拿出手机,翻开爷爷的朋友圈,每一条点过赞的,她都重新手动点赞,重新写下说不尽的留言。
兀自伤感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董糯心有戚戚,赶忙点开看——
程鹭寻:【已经平安落地,安顿下来了。你好好吃饭,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
屏幕逐渐变得模糊,泪珠再次落下来。
七月初,董糯的阳历生日,收到了程鹭寻送的Hermes包包。忽地记起来,他陪她过农历生日时,送的是LV,后来又送了个百达翡丽腕表,作为她期末成绩第一名的奖励。
程鹭寻离她很远,却又好像无处不在。
董糯也再不怕高调张扬,把八克拉结婚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而她眼圈红得像桃子,一副受了重创的感觉。
暑假放假,董糯回了一趟老家,爸爸董玉峰十分关心亲家老人的病情。
“去美国了?”
董糯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回想起春节时老爸没让程鹭寻跟着一起旅行,她撇嘴央求爸爸:
“等你女婿回国,叫他来家里吃个饭吧。”
“他什么时候回国?”
“……不知道。”
董糯没敢问,但也真的很想知道。
程鹭寻刚走的那个月,俩人只联系过两次,一次是那天晚上,另一次是爷爷检查报告出来,医生说需要调养一个月才能进行手术。
当时董糯问过,“移植手术是不是需要找到匹配的心脏捐赠者?”
程鹭寻的呼吸声绵长,良久,答了声“是”。
“找到了吗?”
沉默像海上无边无际的大雾,程鹭寻顿了顿,说:
“已经找到了。”
大约觉察到她的担忧,程鹭寻的气息声音重新清晰起来,安抚道:
“美国这边安全事故太多,比较容易遇到合适的心脏捐赠。钱给到位,捐赠者家属会非常乐见其成。”
董糯因此松了口气。
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本书,是程鹭寻经常看的那本《三体I:地球往事》。
床头灯光昏黄,董糯躺在枕头上,掌心摩挲着书中夹着的丝带书签,翻看的那一页写着——
空不是无,空是一种存在,要用空这种存在填满自己。
如今分离在地球的两端,董糯空闲得相思成疾,可也帮不上他任何忙,唯有听他的话好好学习。
她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集中精力放在学业上,暑假过半,她就回校了。
社会实践的小程序项目有很大进展,论文稿费也陆续到账了。
宅的日子太久,皮肤愈发冷白,身材也消瘦了些,木瓜牛奶很久没喝了,盼着长肉的地方依然没涨起来。
但是在学校,董糯变得更加有名。
很多人都知道,法学院有个女学霸,长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软妹脸,学术论文百发百中,教授们总是夸,私心里都很想把她招到门下继续读博。
成绩好又漂亮。
照片自然被清大招生办贴在了官网上当门面,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女神”。
董糯经常在课桌抽屉里发现莫名其妙的情书,晚修后回宿舍,偶尔还会被人堵在电梯口告白。
她一概拒绝,把东西都还回去了。
研二开学时,有个金融系的研一新生开始追她。
每次公共课放学,他会递给董糯各种歌剧话剧的演出票,图书馆闭馆后,也会准时过来接她。
她有意亮出自己的戒指也没用,这个研一新生还是跟她告了白。
他的声音和说话语气跟程鹭寻有些相似。
某个瞬间,回忆如潮水将她淹没。
她想起有次爬山一路上躲着追求者,程鹭寻当时跟她说:
不喜欢但不要伤害对方,可以直接告诉对方理由。
“我其实……已经结婚了。”
董糯盯着对方的眼睛,很认真地拒绝。
“……”
“谢谢你的喜欢,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
研一新生挠了挠头,有些意难平:
“我想过会被你拒绝,但没想到,竟然已经结婚了。”
董糯丝毫不尴尬,自嘲道:
“我工作过两年才回来读研,已经25岁了。以前,我很怕学校同学知道结婚的事,已婚身份显得我比较老……”
“一点儿不老。”
“都做人家老婆了,还不老。”
研一新生知道她是自谦,也猜出来女神嫁的是豪门权贵,他好奇地打听:
“我能看看你老公长什么样吗?”
董糯从香奈儿包包里翻出手机,点亮屏保上的合影照片给他看。
对面的男生大吃一惊:
“你老公是程鹭寻?!!”
原本料想不会有男人配得上女神,但如果是程鹭寻的话,那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能配得上彼此。
因由这次小插曲,董糯再想起程鹭的时候,好像也没觉得异地恋有那么难熬。
所有人的眼中,他们都是绝配。
所有关于他的回忆里,只有最后一次见面,是忧伤的。
其余时光,都是带着五彩斑驳的颜色。
鲜活又美好。
或许是心有灵犀,又或许是奖励、是亏欠,程鹭寻更加频繁地送她礼物,国庆节中秋节感恩节甚至是他的生日,他都要送她珠宝。
首饰一次比一次昂贵,常常由李敬銮携带两个保镖把上亿的礼物送到她面前,宿舍不便存放,珠宝统统被她带回了别墅保险箱。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朱雀门的别墅,说不出的寂寥。
北京的秋天,第一次这么漫长,第一次这么不美丽,一阵阵秋风带着霜雪的沁骨寒意。
-
爷爷偶尔从昏迷中醒来,总是念叨一些往事,也许是因为记忆太深刻。
生日前夜,程鹭寻做了个梦。
梦到了,母亲傅珠的车祸现场,梦到了叔叔嫂嫂的惨死,还有那个被他取名叫团团的妹妹也成了死胎。
梦到了那一天的晚上。
他放心回到家,听到傅珠在跟程天曲的外公打电话。
她拨通号码,低着头,缓慢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未说完这句话,就被对方打断,她渐渐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电话里的谩骂声越来越大,突然响彻整个客厅:
“程家原谅你,但我家绝不可能!我们家的女儿死在你的手上,有谁心疼我那可怜的外孙程天曲?你必须偿命!死吧!赶紧去死!”
程鹭寻立刻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电话,挂断。
傅珠泣不成声,喃喃重复着:
“我该死,我该死,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了……”
程鹭寻:“妈……”
“老婆,你不要胡思乱想。”
第一次碰到这么大的事情,程强的声音也带着颤抖,“我们一起想办法弥补,当牛做马,一辈子弥补天曲。”
说时迟那说快,程天曲似是刚刚知道父母已亡,疯了一般冲进了程鹭寻的家。
六岁孩童哭嚷着,捶打傅珠的头,傅珠任凭他泄愤,身体歪斜着。
程鹭寻连忙跑上前,抱住傅珠,冰雹般重重的拳头落在了他小小的身体上,额角沁出了血。
爷爷奶奶很快追随进来,看到这般场景,黯然流泪。
最后的最后,程树繁把人扶了起来。
程鹭寻用手背蹭掉额角的血,抬眼看着傅珠:
“妈,相信我,我来还债。”
“……”
看了四周一圈,傅珠仍在摇头,眼泪簌簌。
“你替不了我……我也恨透了自己……”
程天曲还在骂着什么,宁凤金把他护在身后,捂住他嘴。
傅珠的精神恍恍惚惚,喃喃道:
“我偿命行吗?我死了就好了……”
然后,程鹭寻看到他永生无法忘记的一个画面。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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