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举起弓箭——
寻找方向——
世界转换、林酌睁开眼之前,她正在猎杀一只隐匿在阴翳中、同样准备着捕杀她的花斑虎。
“咔哧、咔哧、咔哧、”
斑斓的皮毛在林中若隐若现,森寒的兽眸盯住她,就像她盯住它一样。枯叶被踩踏时发出的声响,树叶在余晖和穿林风的共同作用下投出晃动的光斑,影影绰绰之间,马赛克流淌出来,世界振动着生出裂痕。忽然,林酌顿住脚步,抬起手上的弓箭。
“嘣——”弓弦被拉满,发出颤声。
箭的尽头对准目标。
她最擅长的武器并非弓箭,大多数时候她用枪。但这里没有枪,而她的箭也不赖,于是女人半敛起一只眼,右手就这般拉满了弓弦,在花斑虎扑上来时松指——
“嗡!!!”
箭破开光斑林翳,射进老虎的头颅正中,接着直穿而过,“嗤——!!!”
林酌听着箭声穿过风和虚空,她睁开眼,恰见她亲手射出的箭刺入面前人头兽身的怪物胸膛。
对方怒吼着拔出变了形的短箭,神色痛苦,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狰狞:“你竟敢——!?”
与此同时,骤然而起的喝彩声仿佛暴沸的烧瓶,尖锐地刺入耳中。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洛克你行不行啊!”
“杀了她!!!”
——有些错乱难懂,但老虎确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兽人。
射出箭羽的那瞬间,她掉到了新的世界。
林酌挑了挑眉:哦豁。
手中的弓果然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粗制的弩,弩上还剩下三根粗制滥造的短箭,好消息是它们钢铁制,坏消息弩的弦显然动力不足。她利落地抬手拆下短箭,眼角余光侦测地形,在巨力碎裂的石砖上跳跃,躲过了对面怪物的攻击,这期间从头顶投下的光一直追着她,赤裸裸亮澄澄。
围观的群众发出丛丛阵阵的呼声,目光灼热地看着斗兽场中央的两人。
林酌眯着眼,呼吸逐渐急促。现在这具身体比不久之前在丛林中穿梭那具矮小瘦弱得多,因没有吃饱过,身体素质极差,跑动时肌肉不禁疲乏,拖着它狂奔简直是一种酷刑。
林酌却对此漫不经心,不如说懒得提起兴致。
反正又是一场梦——
身后的怪物很快追到近前,伸手抓向她的肩膀,兽形身体上的人形头颅咧开狰狞的大笑:“抓到你了——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发出了骇人的尖叫,痛苦地回手捂住脸。
只见林酌踩上阶梯,榨干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凭着灵巧的身型,跳上怪物抬起的手臂跳起,接着一力贯下——
“嗤!”
短箭插入怪物的眼窝,鲜血狂用,被刺激了的怪物痛呼出声,动作狂乱地扫来,一臂砸在她身上,眼看着就要将她挥飞数十米外。
“洛克这才像点样子啊!拿出点本事来,哈哈哈哈哈!”
“给我去死——!!!”
喝彩声此起彼伏,被动力带起的弱小女孩却绕着大她两倍的兽人的手臂,巧劲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抽出剩下两支短箭,狠狠刺入对方脖颈。
“你——?!”洛克睁大了双眼,庞大的兽身有片刻的凝滞。
林酌吹了吹因剧烈运动而沾到嘴唇的头发。
“再见啦,”她笑眯眯地、有气无力地说。
她找得很准。她向来很会找敌人的弱点。插进脖子里的箭不是皮肉伤,而精准地捅穿了对方的大动脉。还没完——她顺势抽手,拔出短箭,满意地看到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
“你和我一起去死!!!”
洛克毕竟是斗兽场中数得上旗号的货色,死到临头,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非要带着这该死的丫头下地狱不可。只见他怒极出拳,似要将轻飘飘落到地面的林酌砸成肉饼,而后者已然用完全身所有力气,只能看着他的拳头落下。
难不成竟是一场两败俱伤?
出于保险买了洛克赢和剑走偏锋买了林酌赢的看客皆发出嘘声,林酌面上却无波无澜,眼中倒映着的阴影仅向她俯下须臾,便耗尽了力气,轰然向侧倒下。
“砰!”
洛克大动脉中喷涌的血液溅到她脸上。
她笑了一下,下一刻疲惫从身体的每个角落升腾而起,肌肉后知后觉地放松。
在满场讶然的呼声中,那已被逼到绝路的女孩力竭倒下,然而没有人再把她看成斗兽场的消耗品——杀了洛克,她以后难不成就怕死得再不上台了?不!她至少还有一次上台供人取乐的机会!
斗兽场的管理人员很快通过底层的小门进去场上,将尸体和胜利者都带下,至于清理血迹之类的工作却是无必要:谁会在乎底层的野兽们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撕咬?这些血迹存在得越多,越证明他们的斗兽场中有看头呢!
林酌的胜利仅仅吸引了看客片刻的目光,不久,新的消耗品站上了斗兽台,镭射灯照亮他们或胆怯或嗜血的笑脸,阴影之中,看客们举杯大笑,讨论着谁会赢。
也有人还说着不久前林酌的那一场。
看台的角落里,一身着黑装的男人正同旁边大肚便便的中年胖男人攀谈,语气虽平和,却隐有讨好。
“刚才那小子倒是不错。本来是当消耗品的吧,没想到倒是侥幸活了下来。”
胖男人不屑道:“那老货到底老了。啧。算她运气好。”
“不知下一场她还能不能运气继续好下去,哈哈哈哈哈。”
“我们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胖男人皱眉道:“偏偏派到我们这个星球来……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那位怎么可能会流落到这里。”
黑装男人嘿嘿笑道:“毕竟要排查一遍,那位可是……”
谈话声随着看客的喝彩声低下去,最后两人将心神投入新的比赛之中,浑然忘了他们此行的任务。
不如说他们本就不把这任务放在心上。
——找回失踪的、疑似被绑架的卡文迪许家族的未来继承人。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偏偏那么巧,就流落到这破落的、仅有斗兽场值得一顾的星球来?
·
林酌本以为自己醒来之后,就会进入新的梦中。
不错,梦。
林酌很久之前就发现自己的世界故障了。
所谓的“故障”,并非她的身体如寻常电器一般停止工作,又或者这世界出了什么差错运行出别的什么来,而是她发现,自己陷在梦中,就像是踏入不同的世界里。
她上一秒还在荒原之上与野兽厮杀,下一秒就会变成宴会上衣冠楚楚的上等人,与人推杯换盏;她上一秒还在海中飘荡,远方暴风雨蠢蠢欲动,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了城市的阴暗角落,躲着雨,数着行人的数量;她上一秒在无人的星球上踱步,修着从垃圾堆中扒出来的破烂星船,下一秒就在教室里抬起头,直面对着他们挥刀而来的屠夫。
她一开始还能够分清楚梦和现实,后来再也分不清,便也干脆不再分。反正无论如何她都能够活下去——
她早被磨练出一身本事,哪怕将她扔在钉死的棺材里,她也能给自己扒出一条生路来。
梦交错得实在频繁,林酌已习惯了睁开眼就到不同的故事里,居无定处,灵魂也没有落脚的地方。
也因此,她看到眼前灰蒙蒙的天花板时——如果这横蔽着黑天、正往下滴水的木板称得上天花板的话,还以为自己又到了别的梦里。
并不是每个梦中她都会面对生死危机,偶尔也能在不同的梦里歇歇脚。身体虽然钝痛,似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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