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对话,以梁希珩倒地晕过去,草草收尾。
这次是因为低血糖。
他倒地的时候单手支着胃部,胡杨只顾着关注手部动作,还在嘴贱调侃:“哟,这是又Kilig了?也没人喊你名字啊。”
一偏头注意到他苍白的唇色,才意识到殿下这是玩儿真的。
胡杨也算身经百战,丝毫不慌,冷静地给随队医生顾明拨了电话。态度就像是陈述“今天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一样平常心。
顾明同样佛系。
人来得倒是快,不消半分钟就拎着急救箱出现在现场。
只是脚步跟逛菜市场一样悠闲,走着还不忘扭头冲身后喊:“你们先去,别忘了点上一壶热红酒,我马上就到。”
分明已经组好了局。
梁希珩这是“老毛病”,作瘾犯了,没什么大碍。
顾明如家常便饭一样习以为常,淡定地给他灌了支葡萄糖。
还没两分钟,人就缓过来劲儿,恢复那张欠揍的臭脸。嘴唇紧抿,意识到什么,忙狼狈翻身起来,冲向洗手间去漱口。
胡杨看在眼里,替他把地上的玫瑰花捡起来,咧嘴笑得畅怀,幸灾乐祸居多。
等梁希珩出来,又贱兮兮煞有介事关心:“哎呀呀,王子殿下,你这不会是被哪个偷香贼给……了吧?”
“怎么嘴肿成这样?”
“岂有此理!奇耻大辱!”他假模假样挽起袖子,“你放心,我现在就喊上兄弟们去给你讨回公道。”
梁希珩揪住他的背带,从包里抽了只口罩,撕开包装,挂在耳朵上,才不紧不慢抬下巴示意不远处,语气波澜不惊。
“贼就在那儿。”
“不是要替我讨回公道吗?”
“去吧。”
“让本殿下看看你的诚意。”
胡杨一偏头,跟一个花臂白人对上了眼。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那人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背心,裸在外面的两条肌肉臂,壮得能扛起一头牛。
数秒过去,花臂目露凶相,右手不动声色地探向了腰后侧。
是一个标准的掏枪姿势。
胡杨心脏扑扑,有种莫名预感,搞不好今晚他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儿。
当即吓破胆,怂得一批躲向梁希珩身后。
不敢再嘴贱:“珩哥,希珩哥哥,我错了,饶你图弟一命,看在我都快二十了还是处男的份儿上,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
梁希珩神色淡淡,漠然从他怀中摘出胳膊。
胡杨急了眼:“别呀,这样成吗。”
他知道自己那张嘴轻易没个把门,让他从此不拿人调侃取乐,还不如一枪把他崩死,情急之下想不到什么好的赌注,被逼无奈,只能压上自己后半生。
连番保证:“要是我再胡乱拿你寻开心,就让我这辈子……”
到了嘴边的羊尾二字,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气弱地换成了,“比你晚破处。”
梁希珩攒着眉,似想说什么,没能开口,对面那个花臂已经移到跟前。
叽里咕噜吐了一串什么鸟语,一句三个重音,震得人耳朵嗡鸣。
梁希珩平视着他,也用一口流利的鸟语回过去。
在语言方面,胡杨是丁点天赋没有。
母语都还整不明白,别提其他了,这辈子掌握的外语词汇仅限于yes/no/sorry这种小学生水平。
英语以外的其他语言则更是半句墨水不通。
可这不妨碍他眼睛好使。
胡杨虽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他能瞧出来两人一来一回下的汹涌波涛。
对面越咄咄逼人,梁希珩脸色就越淡定,越发把对方气得理智全失。
到最后,花臂挑衅地竖起中指,向内勾了勾,似在发起邀约,但神情更像是在逗弄一只不入流的玩意儿。
胡杨没料到,梁希珩居然还真从顺如流,迎了上去。
唬了一跳,忙抓住他胳膊,“你要去干什么?”
梁希珩脚步不停,腔调漫不经心:“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去热热身。”
等死乞白赖跟着到了直升机前,胡杨才算闹明白,这两个疯子是要去三山谷比赛滑雪。
而且是玩儿直升机滑雪,滑夜场。
双重buff叠加,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比赛,而是纯纯玩儿命。
夜场滑雪本就光线受限,危险系数极高,更别提踩着雪板,直接从直升机上跳下来滑。
完全就是作死的前奏。
一不小心就要陪葬整个职业生涯。
胡杨慢半拍反应过来,梁希珩这丫绝逼是故意的。
故意惹怒花臂,故意应下比赛邀约。
明显是心里憋着一股火,想要发泄,去证明去坐实什么东西。
他不敢大意,尤其刚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眼下梁希珩的身体和心理状态,根本不在应有的比赛水准。
找借口和教练请了假离队,胡杨硬缠着一起上了直升机。
认识的人里,要问谁最能作,梁希珩绝对拔头筹。
小时候,胡杨才刚去北大池滑雪队,当时还没签职业合同,单纯寒暑假过去玩玩儿。
他不认识梁希珩,却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这朵有名的奇葩。
特立独行,不喜与人打交道,高冷得一批。
倒是很自律,胡杨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孤零零拖着滑雪板,往返在滑雪场和酒店之间的路上,早出晚归。
其他伙伴都劝胡杨:“他不跟人玩儿的,你没事别去招惹他。”
但他偏不。
胡杨不信邪,还有点颜控和慕强,挑来挑去,偏就觉得队里只有梁希珩最值得结交。
八九岁的小梁希珩,长得要比现在可爱多了。
小脸嫩生生的,唇红齿白,单看下半张脸,比胡杨还男生女相。
可他沾了眉眼深邃的光。
眼窝略深,睫毛直刷刷挺出来,又长又密又硬,让长了两排小翘睫的胡杨羡慕不已,忍不住想给他拔秃,安在自己脸上。
梁希珩在雪场上的潇洒身姿,更惹他嫉妒。
不到十岁,竟然已经可以上高级道。
雪板踩在脚下,浑然一体,高速飞驰在广阔无边的雪域上。
流畅,松弛,轻盈。
无拘无束,转向自如。
轻轻一跃,便留下一道恣意的背影,掀起一阵风,托着如烟似雾的雪尘,紧跟在他身后。
像是显出本体,欲振翅高飞的白鹤。
没见过世面的胡杨好崇拜,当即为这把炫技所折服,巴巴凑上去黏着他玩儿。
讨好地喊人:“希珩弟弟。”
但梁希珩冷冷的,不知道在高傲个什么劲儿,自发游离人群之外,压根不给回应。
少年心思善变,胡杨又开始觉得他装逼。
大家都吃食堂,凭什么只有他的饭是单独的。
假期训练营结束,队里一起聚餐,他要么不去,去了也几乎不沾筷子。
咋地。
难不成觉得屈尊降贵跟大家伙吃顿饭,降低了他的身份?
在雪场上,大家都是到了平台区才开始装板,只有他,非得穿着雪板坐缆车,忒占地儿。
装什么装啊,显得他能的。
胡杨翻个白眼,制定了一个计划。
在缆车上,他故意使坏让同伴吸引梁希珩注意力,然后悄悄蹲下去,把他的雪板给卸了。
胡杨还算良心,小小年纪谋事周全。
“我就是看不惯他享受特权的样子,倒也不想怎么着他。”
“缆车上彻底卸了板,让他下去时出个丑,既能出口恶气,又不至于被教练知道后挨骂,反正咱也没做啥。”
“如果破坏固定器,万一他滑雪时突然飞了板,不小心摔瘸了,这辈子不就赖上我了?”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梁希珩竟然恐高。
离了雪板后,那厮还没从缆车上跳下来,就当场演了出停电关机,脸冲雪面,直直倒了下去。
得亏周途在下面接住了他。
才不至于摔破相。
也是从那天之后,胡杨才知道梁希珩这个人有多能作死。
明明肠胃弱,易过敏,却从不精心养着,总是有一顿没一顿,没人盯就懒得吃,硬生生折腾出了低血糖。
结果嘴唇还对葡萄糖过敏。
能好生生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
再说恐高。
一个滑高级道比走平底还灵活潇洒的人,居然恐高?
真他妈就离谱。
“梁希珩的恐高是心病,通常来说,高度对他的生活没啥影响。”
“但失重环境下,比方说飞机刚起飞、落地,坐过山车等等,还有从高处往下蹦时,他会选择性出现不同的生理反应。”
“经过多方测试,他反应最强烈的还是跳高,但邪门的是,他在滑雪时从没出现过任何应激反应。”
队医顾明说这话时,是颇引以为傲的。
他当年也是职业选手,后来受了伤,才转行去学了医,跟队里教练祝毅是铁杆兄弟,有生死交情。
梁希珩可以说是新生代里他们最看好的苗子。
本人还这么争气,恐高症都给克服了。
顾明能不骄傲吗。
可在胡杨听来,只觉满满都是心惊和后怕。
靠。
恐高好好在家待着不行吗,玩儿什么极限运动,滑个屁雪啊。
也太不拿命当命了吧。
对于这等狠人,胡杨自觉招惹不起,很怂地主动化敌为友,重新乖乖贴起了梁希珩的冷脸。
不过,相处时间长了,胡杨发现他这个人其实挺好相处。
虽然面上看着冷,拽着一副二五八万的狗脾气,眼神怠慢又倨傲。
其实本人没什么架子,就只是懒而已。
懒得理人,懒得招惹麻烦,懒得回应是非。
甚至懒得有主见。
大多数时候,他反而是队里最随大流的那个。
胡杨平时喜欢插科打诨,拿梁希珩逗闷子,经常把人惹恼,也不过是拿捏准了,他本质就是一纯情爱装酷的小屁孩。
故意激他一激,增进增进兄弟感情罢了。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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