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伊跟着宋庆芬一起坐公共汽车回军区，路上知道了关于她女儿的大致情况。
于卫红二十三，前年结的婚，嫁的是同为大院子弟的青梅竹马。
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基础不错。
她刚生了孩子，孩子现在才两个多月。
提到这个宋庆芬脸上喜色不多，只轻轻叹了口气，
“当妈了就由不得自己了，都是这么过来的...”
秦伊伊对这话略有些不赞同，但看宋庆芬这副样子也没多说。
说话间，公共汽车停在了军区大院门口。
秦伊伊说要去供销社买点水果，总不能第一次上门做客空着手呀！
宋庆芬非拦着不让秦伊伊买，说其实都是一家人，这么生分干什么！
秦伊伊没太明白这个一家人是什么意思，但宋庆芬力气太大，拉着她走过了军区供销社的大门，秦伊伊只能摸了摸自己的布兜子...
兜子里放着上午在大集买的锅巴，是农家自己用小米炕的，干脆焦香，她本来是想拿来做间食的。
现在这样，就送给产妇当间食吧...
于卫红家住在军区新建楼最前面那栋，是于卫红公公分的房子。
于卫红公公是团部的军需供应处处长，职级和于师长差了一大截，两家能做亲家也是因为于卫红和潘洪兵自小的情分。
又不是所有人都有聂铮“战斗英雄”的荣誉，所以潘家分的房子不大。
实际上只有一室一厅，但用木头板生生把一室隔成了两室。
到了潘家门口，秦伊伊敏锐地感觉到宋庆芬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才扯着笑敲了敲门。
秦伊伊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屋里有人喊着“来了来了”，其中还夹杂着婴儿隐约的哭声？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门从里面打开，婴儿的哭声骤然增大，刺耳又焦躁。
朱翠华看到宋庆芬先是一喜，接着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声音刻意放低，
“亲家来了？卫红在里面呢，小宝有些闹...”
宋庆芬脸上带了急，
“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了？没去卫生所看看？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尖锐的婴儿啼哭顺着敞开的门外溢开来，其中还夹杂着“哦哦哦”哄孩子的疲惫女声。
宋庆芬心里着急，径直往里走。
秦伊伊也连忙跟了上去，兼顾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
屋子不大，因着朝向问题，还有些暗。
许是因为新添了婴儿的关系，屋里东西比较多，显得有些乱，桌子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碟。
时至仲夏，本就闷热，这屋里像是没开窗一样，感受不到丝毫的空气流动，夹杂着各种味道，不是很好闻。
朱翠华没想到有生人能和宋庆芬一起过来，见这年轻漂亮姑娘也跟着进来了有些不好意思道，
“家里有点乱……实在是倒不出功夫……”
孩子没日没夜的哭，谁都睡不好。
她早上起来弄饭、洗尿戒子、帮着抱孩子、脚打后脑勺，哪还有时间收拾屋子啊？
秦伊伊理解的笑了笑，边拿出了自己兜子里的“伴手礼”边安慰，
“宝宝刚出生是这样的，产妇和家人对于新生儿到来的不适应都是正常的，咱们一起努力，总会克服困难的……”
话说到一半，秦伊伊顿住。
玩鸟，职业病犯了！
朱翠华也愣了，这姑娘说的是啥呀？
瞧着她挺年轻的，身段儿也不像生养过的样子，咋说起生孩子还一套一套的？
秦伊伊干笑两声，赶紧把手里的小米锅巴塞到朱翠华手里，然后跟上宋庆芬的步伐，装作若无其事地往里走。
考虑到她毕竟是个陌生人，这样不打招呼就进产妇的屋子有些不好。
于是在门口时，秦伊伊停下了脚步。
就听屋里传来母女俩的说话声，
“怎么了？小宝又闹人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庆芬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前几天去卫生院了，也没说出什么来。”
焦躁的女声传出来，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宋庆芬看到憔悴的闺女心疼极了，一直这么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吃没吃上饭。
她赶忙上前接过孩子自己哄，嘴里却不自觉说出口不对心的话，
“是不是饿了呀？你的奶水还是少？我刚去国营饭店打的红烧肉，你出去吃点儿，吃点荤腥容易下奶...”
一句话像是点燃了炮筒楼子，就见原本虚弱苍白的于卫红脸涨得通红，腰板一下子挺得笔直，仿佛支棱起来要干架的公鸡一般。
又因为说这话的是自己的母亲，气的不自觉的哆嗦。
秦伊伊暗呼一声不好！
新手妈妈刚生完孩子本就不适应，再加上激素紊乱，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果然，就听于卫红哑着嗓子低声咆哮，
“奶！奶！奶！一见面就问我有没有奶！我是产奶的畜生吗？
我也想有奶啊！肉我也吃了！我都要吃吐了！”
话说到最后，是撕心裂肺的哭腔。
宋庆芬的心都要碎了，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句话又说错了。
自打孩子出生以后，闺女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不知道哪一句话就戳了她的肺管子。
他们来看，她啷当个脸子。
他们不来，她又挑理。
原本她想把闺女和外孙接到自己家坐月子，家里毕竟地方还是大。
谁知闺女阴阳怪气地说：“我回去了你和我爸谁能照顾我？
你们一个个日理万机，想当初我小的时候你们都照顾不到，由着我自生自灭。
现在我扯愣个孩子，你们就能照顾得了了？
你们会照顾孩子吗？你们照顾过哪个孩子？”
几句话把她和老于损得又内疚又生气，再也不敢提让她回家坐月子的话。
现在闺女在公婆这儿住，她时不时来看也是小心翼翼，害怕说错做错。
今儿个她又说错话了，宋庆芬心里自责。
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宋庆芬无助地晃着孩子，看着歇斯底里的于卫红手足无措。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秦伊伊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
她轻轻敲了敲房门，打破了里屋令人窒息的对峙。
宋庆芬这时候才想起来秦伊伊也来了，赶紧擦掉眼角的泪，勉强扯着笑对秦伊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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