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机眸中乍现寒芒。
自他降生起,“对不住”三字就从未出口。母亲贵为南蜀府君,作为府君独子,谁敢让他低头认错?
纵使六岁入宫伴驾,凭战死沙场的父亲荫庇,承袭楚国公爵位,更无人敢要他半分歉意。
何况这乞儿看到了他身穿女装,又讨巧卖乖喊……姐姐!
是可忍,孰不可忍!
“锦绣衣冠者,何须同个乞儿论对错?”他冷厉道,“你再不放手,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却不想这乞儿好赖不分,胡搅蛮缠:“不放不放。姐姐不说对不住,阿云死也不放手。”
小乞儿执拗地拽着他裙角,憨态中也透着几分蛮横,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味儿。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些话早该提防一二,偏乞儿毫无眼色。
楚天机眼底寒芒凝成幽潭,袖中二指夹住一枚淬毒银针,霓裳楼外的红灯下,针尖泛着幽蓝寒光。
他本不想伤人,奈何深更半夜由这丫头哭闹,定会惊动旁人暗中窥探。明日风言风语满大街,丢脸得就是他。
心眼一狠,银针倏地刺向乞儿颈侧。
乞儿先是愣了下,眨眼大哭:“呜哇……姐姐用针扎阿云……呜呜……”
哭声一声比一声高,寂静的街道上尤为刺耳,街巷已有人推门在问。
“闭嘴!”
“呜呜……疼死阿云啦!呜呜呜……”
楚天机顾不得怀疑迷魂针不见效,举手堵她的嘴:“不准哭!听到没有,不准哭。”
心下又急又傻眼:这针怎么不起作用?莫不是过时效了?
小乞儿后退着躲开手,哭哭啼啼大喊:“呜呜……阿云命好苦,有家不能归,饿着肚子露宿街头,先被撞再被扎……呜呜……”
侧身转向,直接背对楚天机。
她揉着眼睛,脸上泪水混着脏污,冲出两道泥沟。
“好了好了,你跟我来。”楚天机咬牙跺脚,一把扣住纤细手腕,选定处暗巷,直拖过去。
与脏污的脸相比,乞儿的手腕细腻,手感不像是寻常乞儿的粗糙。
只是,当时楚天机刚过“男子跳舞不要脸”的坎,实在不想大街上更丢人,害怕惊扰旁人引来流言,没得细想。
环顾四周,将乞儿拖进霓裳楼边的暗巷深处。
本要敷衍句对不住后抽身,猝不及防撞进双黑葡萄似的眸子。
瞳仁黑得纯粹,在微薄的灯下泛着盈盈水波,不像是历经辛苦讨吃讨活的眼睛。
母亲曾说:眼睛最不会骗人。
爱不爱一个人从对方的眼睛里能看出来。
母亲还说,你的父亲,他从不曾爱我。
“呜……姐姐要在这里杀掉阿云吗?”小乞儿抽抽搭搭,却敏锐得过分,小身子还往他身上靠来。
楚天机压下对父亲的追念,不想为何母亲这样说,捏着银针抵她颈间:“你听不懂人话吗?本公子让你叫哥哥!再哭,我就真灭口!”
小乞儿好似全然不顾死活,倒也改口喊:“哥……哥哥,”怯生生地揪住一角舞袖,软糯的嗓音里带着几分颤,“阿云怕黑啊……哥哥……呜呜……”
楚天机喉头发哽,乞儿嘴上说怕,攥衣袖的手却紧。
若当真害怕,又岂会半夜三更上街瞎荡。
然而,他鬼使神差应句:“别怕,哥哥护着你。”
这瞬间,脑子像是被雷劈过,自我怀疑:怎么就顺着她了?
小乞丐点着明星般的眼眸,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孺慕望来:“哥哥会护阿云多久,一辈子好不好?”
痴心妄想呢!
“行行行,一辈子总行了吧。”他像被什么脏东西附体,竟违心说出这两句话。
冷汗上背,一定是乞儿用了诡异的手段。
不耐烦地抽出衣袖,生硬道,“你现在可以放我走吧?”转身时,后颈传来尖锐的刺痛。
意识消散前,映入眼帘得是那双葡萄般圆润如星月的大眼睛,正弯成狡黠的月牙,居高临下地俯视来。乞儿的手里捏着得正是那枚银针。
——药针什么时候到她手上?
*
彼时,云簪用脚尖轻轻拨了拨昏倒在地的少年,蹲下身戳在他白净的脸颊:“阿爹说过,小孩子要懂礼数。撞了人连句‘对不住’都不会说,还想用威逼骗人的办法了事。
这皇宫啊,果然不是教人向善的地方。”
嫌弃地撇撇嘴,“若不是看你生得俊,本姑娘才懒得同你玩呢。”
素手拈着那枚银针,借着霓裳楼倾斜的余光,检查针尖的冷芒。
“果然是掺了铁的钢针。这色泽……幽兰草啊,迷药哦。”
指尖轻转,银针在强磁的圆环上碾过,减弱药效,“父亲教过,暗器为求伤人,往往会融入精铁,而超强磁性的磁石能克制金属暗器。”
正是趁楚天机收起毒针时用磁石吸过来。
将磁石收回腰间锦囊,又精准地将银针刺入少年颈侧。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伤人者,人恒伤之。这点药效够你睡到明天早上。既然你不喜欢被人围观,那……”红唇勾起狡黠的弧度,“明日是绿风郡的半月大集,到时多得是人唤你小姐姐呢。哈哈哈……”
翌日晨光熹微,楚天机在嘈杂声中惊醒。
“这是谁家姑娘,红是红、白是白,洗干净了,一定漂亮。”
“夜宿街头,不会是遭了歹人吧?”
“哎呀,小小年纪遭此横祸,怕是……清白不保啊。”
“可惜了……”
“小姑娘,醒醒啊……要不送她去医馆吧?”
……
噪杂的人声嗡嗡作响,恼得人生出起床气。
“滚开!”楚天机靠墙醒来,对上一双双惊讶好奇的眼睛,猛然低头:衣衫凌乱,似被人搜摸过。摸在耷拉耳侧的发髻,拔下朵了无生气的绢花,另一侧戴着昨夜扔给乞儿的银饰花钗。
楚天机彻底醒转,又气又怒又羞愤难当。以袖掩面,冲出议论声不断的人群,直奔旁边的霓裳楼。
入楼时他还能听到:
“原来是花楼的小女童啊,难怪了。”
“造孽啊,真遭罪了!”
……
他气得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小乞儿,杀了她。
刚入大堂,丫鬟小侍掩唇发笑,楼里驻留的侍卫也憋红脸,别过头去。
“走开!”他撞开闻讯而来的东方川,踉跄冲入房间。
铜镜中映出敷粉施黛的小脸,浮肿的眼皮上抹着浅红脂粉,双颊晕两团大红胭脂。哪是美如仙童的好模样,分明是偷了母亲妆品乱涂乱花的丑八怪。
“阿云,乞儿!!!”
楚天机咬牙切齿,昨夜出楼的美妙心境被当头一棒,碎成渣渣。
一拳砸在妆镜,厉声喝道,“来人啊!给本公爷全城搜捕名叫阿云的乞儿!本公爷要她……生不如死!”
——
话至眼下,马车行驶至天明,东都城墙在望。
大庆朝的东都城是建在万骨堆砌的凤凰台上,朱雀大街的青砖缝里还渗着前朝百姓的血。女帝带兵入主东都时,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十户不存一二。百姓惶惶迎她,深怕又来个围城屠戮的杀神。
女帝在废墟上颁布助民修养、利民稳民的政策。
在她的号召下,东都百姓翻捡旧城的残损石材、砖瓦,齐心协力重修家园。他们用朱砂混铜镜拉丝填埋石缝,用十二生肖神兽石雕镇守大街两侧。
如今,日头一照,若光线合适,街道上的某些墙壁或隐或现一层游动的金色水云纹。神兽的影子投射在云纹上,宛若神兽代天巡城。
祥云照墙、神兽镇城,意让东都百姓、百官规行矩步、生生不息,也为祭奠死在战火中的亲人。
千骑铁甲簇拥着不显眼的青布帷幔马车缓缓驶上大街。
街上百姓见此奇怪阵仗分立两侧,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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