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槺还在旁边昏睡,为不留累赘,猪六早被尤玺躲避秋筠、冲向七月事先准备好的转移阵法时塞进白玉扳指。狭小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对峙,秘辛因果被揭开。
回想当年金缕阁一战,戚初商伤势不比其他人轻,只是后期恢复得快,并且行踪隐秘,藏的好。
夜里她从金缕阁连烧几十张瞬移符,到学宫山脚下启事先准备好的转移阵到自己房里,推开承接阵法的柜子,便见小师弟朝折直着身子坐在椅上,少见的面露忧色,似乎已等候多时。
四目相对,戚初商唇角微扬:“等了多久?”
见小师弟红了眼眶,从椅子上跃下,小心翼翼扶着她往榻上走。朝折一眼看穿师姐伤势极重:“实在担心,这几日都守在师姐房里。”又补一句,“其他人不知道你离开学宫了,我对外称师姐最近心情不好,闭门谢客,不便见人,见人就打。”
戚初商笑,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我还是很担心,师姐你没出什么事吧?”朝折声音轻,恐隔墙有耳,即使这里早已布下里三层外三层隔音阵,“那晚见你取出伞,留下傀儡后,我想师姐要出一次极为凶险的远门。”
“傀儡貌极似师姐,对人如同师姐平常那般,但少说还是有破绽,”朝折挑毛病时嘴毒,“但师姐放心,没人发现。”
“师姐,你告诉我,”朝折目中尽是担忧,“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金缕十六人……”
“你……是不是其一?”
戚初商目光幽深,表情却没变。这是自己的师弟,是除萏丹、奈戏外,第三个知道她行动的人,却不是最开始就在计划之中的人。
动身前夜,她取出一直藏在乾坤袋中的千墨伞,这是一把陪伴她的时间甚至比爹娘、白姨陪她的时间还要长,是她娘记事起就送给她的伞。彼时她不知道这是前朝炼器宗师绝笔之作,只知它叫作千墨。
计划中没有朝折的存在,是夜里她查验替自己呆在学宫里傀儡时,觉得破绽百出,思考良久连夜传信唤小师弟前来。对方在看到自己手上的伞时发出赞叹:“师姐这伞美!”
握在主人手里的千墨流转出淡淡辉光,那是时隔多年,千墨终于再一次被她使用。
“想来是件神器。”朝折精研阵道,对法器同样兴趣浓厚,“此伞叫什么名字?”
她凝视自己的师弟,整个云上学宫中与她关系最为亲近的人,清虚门下同脉。于是缓缓转动伞柄,将墨色伞面完整展露:“它叫千墨。”
闻言,朝折骇然变色,急速抽出隔音符封住门窗,觉得不够又加好几道隔音阵法,声音却依旧发颤:“这……这是我想的那件千墨?”
戚初商不以为意:“嗯,是。”
开玩笑的吧!谁会不知道前朝绝世炼器师绝笔之作,现在居然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了?主人还是自己伟大的师姐?!
朝折不敢再问太多,调整心情,整肃神色切入正题:“师姐今夜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这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此事不可为外人知晓。”戚初商拍手,唤出藏在帷幕后的形貌极似她的傀儡替身,“这是我的替身傀儡,这几日你需要助我遮掩行迹,照常修习即可。我速去速回,不可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锦安师姐也不行吗?”
换作旁人,戚初商早不耐烦的嘴上一句:“听不懂什么叫作任何人吗?”但这是她师弟,并且现在有事相求:“锦安也不行。从玄陵派到云上学宫,大周,乃至整个修真界,都不行。这件事,到了你的耳朵里,就不能从你嘴巴里出去。”
那时朝折意识到师姐将做一番大事,却未料到紧接着就是金缕阁覆灭的消息传来。听闻消息的一刻,朝折只觉脑子已然炸开。他并不知道当日师姐要出去做什么,师姐不说,他便也不问,只尽心帮师姐做事就行。
整个云上学宫,最信任的只有自家师姐,无他。
“小师弟,”即使自己身心俱疲,身上伤口无数,面上神色却如常,“这几日可有勤于炼修?”
朝折回答老实:“修行有些懈怠,但那些个阵法我上个月就自学过了,进度跟得上。”他对阵道一术向来自信,此前在清虚师父的指导下学到颇多,现下在云上学宫更是精益求精。做为学宫里年龄最小的弟子,素来就是师长口中的乖乖学徒,以至于就算逃课也无人苛责,只要课业无误便行。
经过层层选拔,能入云上学宫深造者,哪个不是自家门派的香饽饽?她这师弟更是其中翘楚。明明小小一只,却是能力冠绝,这也是戚初商愿意托付给他的缘由。
“师姐,”朝折已然断定她就是十六人之一,“千墨在手,是否会被其他人追踪到?”他怕的是有法器可以追溯其源,危及师姐性命。
“不会,”戚初商力竭,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千墨不在我手上了,其他人查不到我,放心吧。”
她对朝折道:“我能全须全尾回来,便证明无恙了。”
“好。”听师姐说话,朝折放心了许多“幸好这几日学宫无事发生,我一直带着傀儡走,并没有露出破绽。”归根到底还是这个傀儡做的好,真像师姐本人一样,脾性都一样。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师姐回话。想来是奔波劳顿,况且金缕恶战耗神,师姐肯定吃了很多亏,为师姐掖好衾被,取出珍藏的琼浆放在案上:“这是我从族里拿出来的秘药,可愈创补灵,等师姐睡醒来后可以吃。”
他站在房中,看着师姐那种初识时,从视觉上无异,细观却给人狐妖暗蕴的侧脸,恍惚间喃喃低语:“师姐……”
余言未尽,但戚初商猜得七八。
“小师弟,早些休息。”她强撑最后气力跟人说话,“明儿还有早课,再过几月我们便可以回太意山了。还有,谢谢。”
“好,届时师兄师姐定然会给我们摆上一桌。”朝折苦涩的脸上绽开笑容,“不谢,师姐安心休养。”
悄声掩门而去,不惊眠中人。
如果,他能如师姐般勇敢,该多好……
这是朝折未能说出口的事情。
自入太意山起,从大师兄卓佑到他这小师弟,哪个不是有心事的主儿?
众生皆怀隐秘,不过各有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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