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轻笑,笑意发冷,渗人。
“宁王与宁王妃死后,先帝大病一月,废了立宁王为摄政王之诏,册封李菩宁为昭宁郡主,下令盛京任何人等不得扰昭宁郡主清净,不久薨。”
陈煦之浊气压在胸口,呼吸急促沉重。
“李菩宁再无音讯。”
“半年前,你奉魏王之命前往汝州带人回京,想以她为证再翻当年承华苑宁王案,你携妻同行,文牒阴差阳错落入她手中,明城司追捕无果,带回李菩宁。”
陈煦之瞬间向前挣扎,引得木架嘭然一响,他咬牙:“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囚牢的门缓缓开启,男人踏进来,冷淡道,“你方才不是说了吗?”
陈煦之白净的脸上多了几分狰狞之气:“天底下何来没有来路的人?”
陈煦之说完,就见男人从阴影中走出,随着步伐走动,环佩与刀,锵然冷冽。
几道昏暗光线终于照至他那张淡薄疏冷的脸上,陈煦之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蹦出来:“原来是你啊,严公子。”
竟然是他!
陈煦之还记得,先帝在位期间设下明城司,遭百官与世家极力反对,后来因明城司起不了什么风浪,也就罢了。
而建光二年,也便是当今圣上即位两年时。
那时的刑部、大理寺屡有滞案难决,明城司奇案尽破,声名骤起,也渐渐有了缉捕审问之权。如今三司鼎足而立。
想来那时这严绥就入了明城司。
可他出身世家,那与皇帝便不是一路人,他加入明城司,对严家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背叛?
他怎么敢?
陈煦之脸上狰狞之意更重,慢声道:“严公子,看来你是不想要严氏家主之位了。”
严绥唇角微勾,微抬眼帘:“是吗?”
陈煦之看清了他的眼神,那覆于表面的淡漠之下,是戏谑的、恶劣的讥笑。
陈煦之被这讥笑抽了一鞭子。
他也是糊涂了,这严绥藏了这么多年的身份,也不在乎再多藏几年,等他执掌严氏,到时又是另一番景象,何愁破不了这个局?
话说回来,李菩宁呢?
陈煦之佯装轻松道:“严公子,你们把李菩宁当成我妻子抓了,那她人呢,你们不会把她折磨得——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刀光一闪,伴随着陈煦之的一声惨叫,地面上瞬间多了一只血肉模糊的肉块。
陈煦之痛得浑身抽搐,可手脚被绑着,根本无法动弹。
他脸上狰狞万分,血眼对上了严绥那双淡漠的眼,那淡漠之下,还有翻涌不断的,疯狂克制的暴戾。
可在这般暴戾时,他的声音依旧温淡如常:“听说你有一只奇耳,今日就用你这只耳,借花献佛。”
“来人,把这份礼送到曹府。”
严绥下令之后,便出了石屋,留下陈煦之一个人吼叫。
已是子时,聚成楼外漆黑一片,严绥打马回府,下意识走向梨棠院,离梨棠院越近,眼中的戾气消散得越快。
直至恢复一片平静,严绥解下披风递给韩泰:“扔了。”
随即他踏进院,听得阵阵笑声,还有玉娘的声音:“我去拿着笔来,沾点墨就更好了!”
银装素裹的院子,多了许多大小不一的雪人,有的在海棠树下,有的在廊道下方。
她这是堆了多久?又或是,等了他多久?
“夫君!你回来了?”
玉娘刚拿了笔跑到屋门口,就见严绥站在不远处,出门时披上的披风也没有了,她连忙上前道,“夫君,你不冷吗?快些进屋吧。”
严绥没有随着她进屋,他慢声道:“等等。”
“怎么了?”
玉娘踮起脚尖,凑上自己的脸,小声道:“不会是老家出什么事了吧?”
严绥没有说话,他便细细地看着玉娘。
这三月来,她的这张脸,他已经像这样细细看过无数次了。
哪次又是一样的。
刚开始,她是陈煦之之妻,后来,他就当她是姚玉。
可原来,她竟是李旭之女,当年承华苑宁王案的遗孤李菩宁。
心口疯涌着躁郁与荒唐之感,还有愈来愈浓、席卷胸口的闷胀,最后堵在喉咙口,他哑着声道:“没有出事。”
玉娘瞧着严绥不对劲。
夫君向来淡定自若,倒从未有过如今这般不在状态的样子。
她从衣袖中唰得一下伸出手,捂在严绥的脸上:“你的脸好冷,夫君,怎么样,我的手心是不是很热?”
她又低声道:“如果老家出什么事,夫君你一定得和我说,不能一个人扛着。”
他们是夫妻,夫妻自然同甘共苦。
虽然平常她爱吃喝玩乐,可到关键时刻她也能扛起事来的。
严绥感到她温热的手贴着他的颊面,阵阵暖意传来,也烧灼着他的内心,引起翻涌的暴戾。
魏王李恒等着即位,权势滔天。
齐王李恭表面温雅,实则野心勃勃。
皇帝对这两个叔叔忌惮非常,向来动作不断,世家也是暗流涌动,朝臣又各有各的心思。
这波谲云诡的盛京中,是有多少人,还在盯着她。
就像一条条盘踞的毒蛇,吐着恶心的蛇信子,藏在暗地里,阴冷地、幽暗地,盯着她。
等到哪一天,将她冷冷缠住,生生勒死,变成一具动弹不得的尸体,也得被他们踩着上位。
严绥眼底尽是晦暗冷峻。
他向来不喜遇事犹豫,行事不决。
再怎么难抉择的事,他从聚成楼打马回府的这段路,也该抉择好了。
该抉择好了。
“老家没出什么事,”严绥慢慢道,“封桥来信说汝州有亲戚,过些时日我们要一同去探望。”
当年的宁王与宁王妃想来不是单纯地被烧死在戏台之上,肯定还有隐情,那李恒与李恭肯定是知情人之一。
如果是一个绝佳拉李恭下马的机会,李恒肯定还会再找李菩宁
那他就干脆将她带回汝州,与沈家相认、告之事实后,再带她一道回盛京。
沈家护不住她,严家来护。
严家护不住,他护得住。
“汝州?陆家还有亲戚在汝州吗?”玉娘拿下自己的手,哈了口气好奇道,“不过去汝州可要费好些时日,夫君你书院那边怎么办?”
“告假便行了。”
玉娘眉眼都带了笑,挽起严绥的胳膊道:“那太好了,我要和夫君出远门了。”
还是与公爹婆婆一道去。
她想了好些时日,没想到今日封桥来了这消息,总算可以见到公爹与婆婆了,认了脸,下回碰面也不至于认不出来了。
严绥侧过身,眼帘内落入玉娘欣喜的模样。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拂去了落于她眉上的雪。
玉娘一怔,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
严绥盯着这样灿烂明媚的笑容,慢慢地,伸开臂膀,将人拉入怀中。
玉娘进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回过神来,反手将严绥抱得更紧,嘀咕道:“夫君你好冷,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吗?”
她又将头埋在严绥胸口,低笑道:“这还是夫君你第一次抱我呢。”
她可还记得以前夫君都不喜欢他人触碰,连她也不许,果然相处多了就习惯了。
她枕在夫君胸膛,想之前还觉得夫君胸膛硬得像块石头,如今枕上去也并非那般硬。
而且虽是冷的,可抱久了也温热起来。
玉娘的心砰砰跳着,手心都沁出了汗,悄悄张了张手掌,又环着自己的手腕,圈起夫君的劲腰。
素雅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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