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夜辗转难眠的绝不只是俞蕴一人。
远在京城另一侧,边郊禁军大营在尚未日出的寅时也早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开春转暖,林中草木刚度过一冬严寒,皇家春却已经是“迫在眉睫”。
行前策划,猎场布防,处处都是禁军营的麻烦。
春猎这事不好说难办,忙归忙,却有不少人都乐得惦记着盼它来。
往年放在不忙的月份里便能当作是个消遣,御林风景秀丽,草长莺飞时,植被葱郁,牲畜猎物活跃讨喜,看这些一派欣欣向荣也是给禁军将士枯燥日常的一点慰藉。
算是关太久了放放风。
偏偏今年不同,新帝一封圣旨下来要春猎提前,往御林一看新草才刚长出来两茬,稀稀拉拉还不到马蹄子高,风景照往年低的档次不止一星半点。
这便罢了,乐趣少了便当寻常工作办,禁军做安保的用不着费心思讨帝王欢心,老老实实跟旧历按部就班办的不好不坏也足够。
然而朝堂上帝王临时起意,“心血来潮”,觉得一家春猎萧瑟冷清,不热闹,不亲民。
这下好了,不只是要提前办,还要大张旗鼓,轰轰烈烈,比往年都热闹的办。
礼部文官一人一嘴哄得新帝眉开眼笑,参春猎的人员由皇室宗亲扩展到重臣高官之家,功臣子女,还有那榜眼探花状元郎。
谁家有名有姓有爵位的都塞进去,公府侯府伯爵府,人数提上来就热闹了。
再有,金榜题名一顺下去找,精挑细选从小地方荣升京官的典型大加褒奖,鼓励其勤勉好学,赏赐其入榆林陪坐。
这个便够亲民。
乌泱泱人名写满参会名单,往年礼部送来时是两人带一盒,今年是两马拉一车。
掀开帘子一看,书卷层层堆叠都是各家各户的要求,社会关系和随行人员,这个与我政见相左,那个与你家丑世仇。
人人都登记,人人都盘查。
禁军营公务繁重程度翻了几番,日夜轮班,叫苦不迭。
官职小的拿不定主意,官职大的得罪不起,往年旧历无从参考,拿主意的背锅的都是文故知这禁军统领一人。
一向高傲鼻孔朝天的礼部尚书头一次给禁军营赔上了好脸色,笑盈盈,温顺谦和,说什么都有的商量。
反而更显得文故知夹在中间十分可怜。
毕竟他们送完了人名单,还得数猎物。
“南方各郡各部,鹿十,狐十五,兔豚若干......北方州府,幼狼幼虎各五,禽鸟二十,貂与刺猬各二十......”
屋内烛灯三五盏全围着桌案,文故知埋身各部文书中,点着御林猎物进出报告,脑袋眩晕,眼眶发疼。
他双手撑着桌子将久坐的腰背拱起来放松,一阵另人牙酸的骨骼嘎嘣响后,他撇撇嘴,决定从这吃人的桌子前面短暂离开。
在他背后,板上钉着春猎布防图。
一张大纸红圈叠黑圈,层层删改,点哨位置分明,巡逻路线清晰,是磨了三五日于昨日下午将将成型的最新版,挂在那见到点解脱的曙光。
现在文故知一转身就正跟那张地图面对面,皱眉,闭眼,认命般的叹息。
昨夜急报,新帝担忧春寒料峭御林内猎物活性不高,无法给今年受赏的功臣以围猎的乐趣,特命各处择选优质猎物,补充御林储备。
这一下,原本清场的林子内哨岗和陷阱点位便得推翻重来。
他用单手把那张图又撕下来。
“大张旗鼓,劳民伤财”,文故知卷着地图卷,不自觉轻声叹息。
亲王世子失踪在外,储君太子当街杀人。
他看得清楚,这场春猎绝非新帝恩典,只为掩盖两庄皇家丑闻罢了。
前两日礼部尚书来商议完禁军仪仗后曾与他闲坐,两人翻着册子聊参春猎各方人员的守卫安排,聊着聊着图穷匕见。
许是因为禁军营得新帝信赖,把春猎核心要务都交给文故知核查,不爽让一群武将抢了他们礼部的面子。
那与文故知相差不出十岁的尚书装着十分随意脱口而出,把话题绕到了他身上。
“倒是奇怪,好歹是塞北一战从龙之功,新帝特许带刀上殿近前侍奉的人,文统领,怎么好像从未见你上过春猎场”
“尤其今年天子开恩,连最新入京的状元都能有一席之地,怎么论也不能忘了兄弟你呀?”
又是拱手向天表对帝王尊敬,又是压眉挑眼一副憋不住心思的小人模样。
文故知看着他演无辜单纯,三十好几的人还在那“真是奇怪”,令人作呕。
便想起早前听同僚小话皆说这礼部尚书素来不为众人所喜,排除在各党之外,孤零零的压迫手底下一群勤勤恳恳好官员做事。
只知道捧高踩低,阿谀奉承,不知道体察民心规劝帝王节省开销。
狗官,文故知在笑里骂了他千百遍。
“哦,大人有所不知,这御林内凶兽众多,都是饿了一冬天方才苏醒觅食的,腹中空空,看谁都是一餐”
压着声音,他学对方模样慢条斯理,捏着腔调回答。
御林中供皇家子弟狩猎的野兽被他说的仿佛上古穷奇饕餮降世,听得对方聚精会神正质疑他所言虚实时。
砰一声书卷重重落地,惊得那自诩才子的文官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文故知捡起掉落的册子,也是十分的关心他状况。
“你瞧,圣上仁心,生怕诸位受凶兽威吓,便要我等武力尚佳之人实时警惕,好及时保护大人不入虎腹啊”
礼部尚书想听什么,于文故知实则一清二楚。
卖国罪臣之子苟活至今,靠着幸运在潜龙时期于战场救下天子,凭从龙之功一步登天,重回京城做禁军统领。
名声风光又如何?依旧是罪臣之子,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春猎这种场合,有文家出身拖着后腿,你文故知拼尽全力也挤不上名额。
不就是想听这些?
现在两句话说不过恼羞成怒又要走,文故知也依然追在后面送他,可惜对方不回头,看不见他寒凉的视线和肃然表情。
他便说,“若您遇险,尽可高声呼唤,我一定听得见”
不遮不掩,直白了当的威胁。
那人听得这句再也装不住面子,好歹是六部高官,他砰一声开门想要将事情闹大,给众人见禁军统领“公报私仇”的嘴脸。
一开门脚步却顿在原地,猛一下子惊醒,冷汗直流。
那是一群郊狼。
各个身量高挑,神情坚毅,佩刀,穿甲,静默而立守卫他们的狼头。
身在禁军营,远在京郊外,天子直属之地,还敢给统领抹黑。
无人出声,礼部尚书同时得到最安全的保护和最大的压迫威胁,被簇拥出门外仍嘴唇紧抿,一声不吭。
唯随他而来的礼部官员窃窃私语,只说尚书与文统领交好,送出门都得最大的阵仗。
实在是风光气派的哑巴亏。
礼部尚书从此于春猎一事上再不生事刁难。
即便如此,该有的公务还是一样不少的压/在文故知肩上,以至于盼天盼地,他一心就等着去尚器监典册院见俞蕴这天。
哦,是应纸鸟之约去捉孟逾舟这天。
收敛起桌上杂乱,要交接的理整齐搁到一边,备好一切的他终于觉得神清气爽,能有功夫去冲凉更衣。
这正经是他去卫遣司当差的第一天,多少值得纪念。
卫乌使制服量体裁衣穿上无处不服帖,不知是什么特殊材质,看着薄薄一件实则穿上有隐隐的暖意。
文故知以掌心抚摸着胸口的绣纹,全然发暗的螺青色与上面精绣的青鸟玉兰无一不精巧别致,往下摸,腰带上还贴心的备着两个扣。
一左一右,两把文家刀挂上刚巧严丝合缝。
还留了个余地给他拴那块“按察特使”的黑铁腰牌。
刘郴恰在此时来,敲门声想起时脚步也迈进了屋,有统领坐镇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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