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自己的过往当作引子,将话题引向两人的来时路。
“这柄剑是我十五岁那年,尚器监典册院送给卫遣司司卿的及笄礼。”
俞蕴轻声说道,她的声音不大,像是和文故知分享长剑的来历,也像是陷入回忆中和那年的自己对话。
泉池氤氲的温热水汽浸润着剑身,剑鞘之下凌厉如剑气的绿意逐渐随水雾消隐。
俞蕴的情绪愈发平和,一如初见时的沉稳,冷静,处变不惊。
十五岁持剑到二十二岁,七个年岁里卫遣司来来往往,新面孔代替旧面孔,不变的,唯有她和她的剑。
她抚摸着剑身,感慨万千。
“典录司为我寻来材料,鉴器司为我设计锻造,成剑到了院长手里,他亲自教我如何将混乱的力量凝成剑锋,挥出足以斩断任何器灵的剑气。”
“我接下这剑,便接下了卫遣司,此后背负职责至今,从未有过一日松懈怠惰。”
“斩杀器灵仿佛是我天生职责,我精于此道,也屡战屡胜。”
她换了个姿势,倾身向前,学着文故知的样子也伸出胳膊把手浸到池中,感受着指缝中缓慢流淌的暖意冲刷掉身上的疲惫。
“今日在双槐坊的这一战是我第一次未能当场收容器灵回来”
话音落下后许久没能等来下一句,文故知听得出她平淡语气下汹涌着的万分不甘心。
身为卫遣司最锋利的剑,初尝败绩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俞蕴也很年轻,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不甘心和挫败感。
不过毕竟阻止了对方伤人,拍客无一伤亡的结果还勉强能给她带来些安慰,剩下的就由文故知补上。
他毫不犹豫的发言截住俞蕴的话头,不许她继续因过度反思战局而陷入自责和内耗。
“那伙歹人阴险狡诈,行事诡谲,你为躲藏其中手无寸铁的拍客着想,优先保护百姓是理所应当。”
文故知斩钉截铁的告诉俞蕴她做的很好,此战并非败绩。
但他同样清楚不甘心和悔恨萦绕心头的滋味,这意味着你可以有九次胜利,但当第十次成为你的第一次失败,更强的对手会把你退回第一次的起点。
自信心是由取得胜利喂养膨胀的,初尝败绩很容易让人动摇前期的胜利是否有运气的成分,以至于影响下一次前进的胆量和决心。
而下一次出剑畏手畏脚,担心失败必然导致失去再进一步的能力。
若是在此刻燃起必胜的决心,更坚定自信和勇气,则翻过一座山再看,第十次失败恰恰是下一层的台阶。
这种老生常谈的道理,说出来干巴巴的发挥不了多大效力,大多数人是听不进去的,这点作为被多人评判为“固执”的文故知个人身有体会。
反观“稳重冷静”的俞蕴,文故知望着池中人略显烦躁搅动池水的影子,垂头只是轻笑,嘴角勾起的幅度是对同类的认可。
同样是坚持己见,沉稳到头不也是固执吗。
他向后仰着靠在凉亭的扶手上,双臂摊开以拥抱夜空的姿势挂在两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亭顶,突然很想向她倾诉。
有些从未对外人说过的话,文故知咽在肚子里打算一辈子都保持沉默的故事,涌上喉头迫切的想要告诉俞蕴。
哪怕人在雾中看不见身影也看不见表情,他就是觉得另一个“固执”到与他相似的人能够听懂他的想法。
其实也没有什么想传达的想法,他只是安静太久了,只是想说给她听听。
“我曾经做过逃兵,两次,比你的失败要多上一次”
突兀的,文故知砸下一句没头没尾的怪话。
他以此话作为开头,盯着被木质凉亭顶棚遮住的月亮,头一次对外人说起自己的过往。
泉池那边的拨水声停了,他知道俞蕴在听。
于是他从这段盘踞他无数个噩梦的记忆里挑了个有些戏谑的开头,语气尽量轻松,他努力让话题显得不那么沉重。
“第一次是我刚从军的时候,塞北苦寒,驻扎地常有郊狼和野耗子出没。我年幼抢不过他们身强体壮的成年兵,总是挨饿,只能半夜喝水充饥。”
“可谁知塞北的冬天能那么冷,天寒地冻,水井都结了冰,三日只抢到半个窝头的我实在没办法了,饿向胆边生,深夜摸到将军营帐里,偷了他们一条鸡腿,两个炊饼。”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文故知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说完前半截就停下来等着,钓足了胃口,直到另一边俞蕴实在忍不住向他追问偷鸡腿的结果。
“然后呢,你就为一条鸡腿做了逃兵?”
俞蕴略带质疑的声音遥遥传来,她当然知道这是文故知的把戏。
他确实为人张扬,不太遵循规矩,但要说他当逃兵,俞蕴是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她催促文故知往下说,而目的达到的他侧头向着俞蕴的方向朗声喊话,声音比先前说话的都要大,惊起附近林中栖息的几只鸟雀。
“什么叫就为,没那条鸡腿我就活不成啦,我得先活下来啊”
文故知上调的尾音里有几分自暴自弃的发泄意味,他没有继续吊胃口,顺着往下讲时声音又一点点落回轻声的叙述。
“我当时只想着要活下来,先吃再认打,天亮就去自首,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可是最后一刻我面对将军的质问,还是将这一条盗窃鸡腿的罪责安给了荒野的郊狼,他们替我担下罪名,我就此做了第一次逃兵。”
他说完有些后悔,亲口说出恶行令他忐忑不安,生怕这多嘴的一句“自白”令刚正不阿的俞蕴认为他这个鸡腿小偷从小便品行不端。
他等了一会儿,等到泉池那边有了动静,俞蕴传来一串笑声,由池中随着水波荡漾到文故知耳边。
臊的他耳朵冒火,感觉脸上也要飞起红霞,原本就忐忑不安的文统领感到更丢人了。
有一瞬间他想要踏上石阶追到池中平台上去叫俞蕴不许再笑话他,可不知怎么的,他也跟着笑话起自己来。
“如此逃兵?”,俞蕴笑问。
“如此逃兵。”,文故知亦笑答她。
又觉在这轮对话中落败,他补上一句为自己辩驳。
“你不知,他们的鞭子有我当时的手臂粗,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要真挨上一棍哪还有命站在这里给你笑话!”
摆摆手,张扬又不太守规矩的文统领对儿时“饿行”不以为意。
虽说勿以恶小而为之,但那是饿,非恶。
将军帐中珍馐美味,美酒佳肴,多的是牛羊禽蛋。
在文故知没有说的细节里,他偷的鸡腿是将军啃过两口嫌凉,扔到地上滚了两圈挨到帐门帘子边上的。
他偷的炊饼是将军们谈话时遗忘在炭火上,反复烤过三五轮烤到发硬干瘪,黑的像煤球的。
若不是别人嫌脏,哪轮得到他一个饿的干瘪守弱的十几岁小孩偷吃。
“后来我发现是人家可怜我,专门丢出来的”
笑够了,文故知吸一口山间清新的草木气息,叹出的气化为白烟,一缕融到泉池蒸腾的水雾里边。
“文家余孽,苟且偷生。”
文故知轻声念到,这是他在军营的头几年听得最多的话。
顶着这八个字的名头,他在军中饱受苛责,人人唾弃,吃不饱饭还常常做他人不顺心时的撒气筒。
没人敢跟他说话,没人敢对他抱任何的怜悯或施加援手,生怕因动了可怜他的心思而愧对国家和人民。
可即便是恨他厌他也不得不留他的性命,就像将军听信军营帐内会有郊狼,就像他们咬了两口后找借口丢出去的鸡腿。
天子恩典,没人敢不从。
所以文故知一度觉得他确实是在苟且偷生,没跟身为父母兄弟一起背信弃义投入敌军怀抱,不战而降。
而是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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