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账出茶馆时,一直没有做声的秦孚羽无声拉住万帆云的手,两人落在了大部队最后。
“对不起。”秦孚羽垂下眼睫,些许自责攀上她的眉梢,“时间太久,我恢复不了。”
这对于一个来自星际世界的顶级黑客来说,称得上是绝对打击。
万帆云一愣,继而一哂:“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是人不是神,那地方监控都坏了好几年了,你就算有天大本事也没辙。”
许是从未见过秦孚羽露出这么挫败和无措的模样,万帆云难得发了善心。她就着秦孚羽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胳膊,一举一动仿佛在撒娇,接着她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没有证据有没有证据的搞法,有证据有有证据的搞法,不管怎样,相信我的能力,而我也一直相信你的能力。”
秦孚羽本也没有多受打击,正要顺杆子爬下来,就听到万帆云在心里对她那个系统说:“美人果然是美人,受挫也那么好看。”
0628:“太浮夸了。”
万帆云面上维持着隐隐担忧的表情,心底却饶有兴趣:“她简直无师自通了钓人的三十六计,居然连故意示弱以退为进都会。啊,我就是孚羽池塘里被她钓上的鱼!”
0628:“本统不是很想和你说话嘞。”
万帆云无所谓地送走了气鼓鼓的0628,扭头问秦孚羽:“我们追上他们?”
听了全程墙角的秦孚羽无奈,她深知这条“鱼”可是滑溜得不行,嘴上花花着被她钓上了,实际上随时都能跑路,装乖一点兴许还能博点好感。
于是她温和回应:“让你担心了。”
......
段长空的家距离茶馆并不太远,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地方。
段长空开门将她们迎进来之后,万帆云一刻都没有停留,径自走到了段东篱的卧室门前。
阻止的话还未开口,就见万帆云大喇喇地推门而入。
段长空呆了,他不确定地问云衿悠:“你表姐一直这样吗?”
云衿悠:......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来不及继续向云衿悠求证,出于对女儿的担忧,段长空疾步跟到段东篱卧室门口,却被秦孚羽拦住了去路。
迎着段长空质疑的目光,秦孚羽轻轻摇了摇头,悄声说:“先看看。”
段长空勉强压下心中的隐忧和焦躁,双眼一眨不眨地观察万帆云的行动。
万幸妻子在看到他的一瞬就回到了卧房,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万帆云没有出声打扰神游天外的段东篱,她将脚步声放得很轻。踱步到了床边,看着厚得透不进一丝光的窗帘,她皱了皱眉,口吻平淡地问段东篱:“怎么不拉窗帘?”
段长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东篱的病情愈发严重之后,见不到一点儿光,就连白天,也要拉上窗帘。不然她会尖叫、流泪,疯狂地伤害自己。
一声“不要”卡在喉咙口,还未待段长空说完,万帆云就一把拉开了窗帘,正午的阳光铺洒进来,细小的浮尘在空气中翩跹起舞。
在段长空紧张的注视下,万帆云旁若无人地笑了:“漂亮的小姑娘就应该在阳光下生长。”
段长空愣了,云衿悠无语了,唯独秦孚羽信任地望着万帆云。
正要捂着脸尖叫的段东篱呆了,她从未见过这种自说自话的人。
但堵在嗓子眼的尖叫终是泄了气,段东篱默默移开视线,将自己缩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继续愣愣盯着某个地方出神。
万帆云笑眯眯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处的角落是一盆落灰的枯萎雏菊。
她满面好奇地走过去,表情像在看什么稀奇物种,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半个多小时后,面无表情的段东篱提醒她:“......那盆花早就枯死了。”
......那盆花早就枯死了,像我一样。
万帆云莫名读懂了另一层含义,她在心底无声松了口气,能开口就是好事。
她挡住花盆,笑着俯身在段东篱耳边说:“我可以让它活过来。”
段东篱身体僵了,但她立即反驳:“不可能。”
“是真的。”万帆云蹲下身与她平视,认真得好似在宣布什么了不起的发现,“要打个赌吗?”
“我能让这个花盆重新生机盎然。”万帆云指了指那个灰扑扑的花盆,“赌一张照片。”
“一张你的照片。”
段东篱反应了一会儿,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无非就是以后不能盯着花盆出神了,于是她点点头。
“好。”万帆云舒展开眉眼,笑眼弯弯,“下次见到我时,你就能看到它了。”
她的态度太过自然和寻常,仿佛她对面的段东篱是她的某个好友,段东篱短暂地升起几分好奇,她磕磕绊绊地问:“......你,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吗?”
自她脚伤之后,每次出门,总会有一群好奇的、怜悯的、甚至嘲弄的目光长久相随,久而久之,她便不敢再出门,也看不得自己的左脚。
万帆云这种态度,她很久没有见过了。
万帆云微怔,而后她勾了勾唇,语气揶揄:“是有一点值得留意。”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有些营养不良。”
“对了,五天后有一场直播,你一定感兴趣。”
“......诶?”没料到是这个回答,段东篱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罪魁祸首早已抱着花盆离开了卧室,还贴心地为她留下一个封闭的安全空间——她把门又阖上了。
段东篱又开始出神,但这一次,她在回想万帆云的话。
......她感兴趣的直播?为什么这么笃定?她已经很久没有上过网了。
好莫名其妙。段东篱空茫的大脑得出了这个结论,第六感却在提醒她,五天后的直播不容错过。
客厅内,段长空抹了把汗,有些生气:“好歹也跟我商量一句。”
“抱歉。”万帆云抱着花盆,给了秦孚羽一个眼神,“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会把我们掌握的证据与你共享,但这些证据都有用处,最迟20号之后,就能任由你处置了。”
“而今,这是我们的底牌。”
秦孚羽迅速将一个压缩包发给了段长空。段长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阅了起来,越翻阅,越心惊,等到他粗略翻完,他拿手机的手仿若千钧重压,几乎握不住手机。
他左右看了看,扯住万帆云,压低声音问:“你们都是从哪得来的?”
即使还有很多未查清楚的地方,这份证据也足够详实了,至少可以把三人先送进去。
但万帆云说:“来源绝对合规,抱歉,有部分证据还需要再找,我们只搜集到了这些。”
只?段长空嘴角抽搐,这都叫只?那他掌握的那些细枝末节算什么?
“我希望段警官能去联络受害者,联名举报他们。”万帆云点了点记着所有受害者信息的文档,“我们的身份都没有段警官你合适,拜托了。”
“大家忍气吞声,打落了牙和血吞这么久,是该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段长空捏住手机,骨节用力到泛白,他珍之重之地保存好文档和备份,再抬头时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烁:“定不辱使命。”
......
这一来二去,已至日头西斜。
云衿悠一下楼就不住喊饿,揪着万帆云的衣袖:“咱去哪里吃饭?”
秦孚羽接过万帆云提着的花盆提在手里,声音清越:“到他了?”
万帆云应了一声,一把揽过云衿悠的肩膀,神采飞扬:“走,姐请你去吃面!”
云衿悠扭头去看万帆云白皙的侧脸,脑海里浮现出一只狐狸狡猾的面孔。
很好,这人又憋着什么坏呢。
满怀警惕的云衿悠跟着万帆云倒了两班公交车,在各种小巷内穿行了十几分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看着挂着“溪月炒面”的小手推车,以及手推车旁忙碌的中年夫妇,小马扎上坐着的年轻男孩,云衿悠一整个生无可恋。
万帆云甫一走近,便听到“小女孩”清脆的童音:“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啊?”
中年妇女停下手中的活计,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欢快回答:“囡囡乖,马上就收摊了。”
“老板,来三碗炒面。”万帆云扬声喊道。
正在一边抽烟的男人“哎”了一声,连忙丢下烟头回到了手推车旁。
万帆云注意到,小马扎上一派天真晃着腿的男孩在看到她们之后,立即站了起来。周身的气质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仿若一层外壳出现了裂隙剥落一般,迅速褪去了小女孩式的天真娇憨,多了几分青年人的孤寂冷淡。
万帆云观察他之际,男孩同样也在关注着万帆云,仅一个对视,他们就确定了。
他们是同类。
真奇怪啊,怪物居然有同类。
还真是.....让人兴奋。
万帆云饶有兴致地冲男孩挑衅一笑,男孩微微一滞,他朝万帆云走来,声音是少年人的雌雄莫辨:“你来了。”
万帆云垂眸看他:“嗯,我来了。”
“能否借一步说话。”男孩瞥了眼跟万帆云形影不离的秦孚羽,强调道,“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说。”
“正有此意。”万帆云回头吩咐秦孚羽与云衿悠,“你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秦孚羽略一犹豫便找了个小马扎坐下,反正她也能通过0628后台的木马听到全部内容。
云衿悠直觉两人说的事非常重要,更何况她真的又累又饿,也不想跟万帆云别扭了,索性一屁股坐到秦孚羽身旁。
万帆云这才冲男孩点头:“走吧。”
男孩领万帆云去的地方并不算远,只是附近一个小小的遮雨棚,这里地处城郊,人烟稀少,不用担心被人听墙角。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比万帆云还稍矮一头,当他转过身来时,万帆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他的面貌模糊了男性棱角分明的一面,脸部线条柔和,再搭配上比同年龄男生瘦弱很多的身形。
三畜牲将他当做“女人”欺辱,似乎也顺理成章了起来。
但万帆云可不相信自己这位同类就只是被他们欺凌而已。
毕竟,深入调查显示,那三畜牲每次欺凌完,就会倒霉。
“姐姐你好,我叫安记年。”刘海遮住了男孩的眼眉,而他缓缓勾出一抹清隽温雅的笑。
这种笑万帆云同样熟悉,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亦对着安记年露出柔弱无害,宛若风雨中飘摇的百合花似的微笑。
安记年抿了抿唇,而后抬起头来,他蒙着一层纸糊的笑意的眼眸便暴露在万帆云面前。
“姐姐,我们果然是同类。”
万帆云晃了晃息屏的手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所以,敢问你以吕缈缈的名义把我钓出来有何意?”
安记年摸了摸下巴,声线温吞:“要不得这么剑拔弩张吧?”
“如果我说,不是我以吕缈缈的名义,而是吕缈缈自己将你约出来的,你会不会认为我是疯子?”
万帆云收起所有虚情假意的笑颜,盯着安记年几秒,突然开口:“我叫万帆云。”
“久仰大名。”安记年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他忽而展颜笑得温良欢快,“不知姐姐,有没有空听我讲一个故事?”
万帆云挑眉:“跑了大半个城市来找你,难道连这么点时间都吝啬吗?”
“我也很好奇你的故事。”
她带着纯粹的好奇,与安记年的目光短暂相接之际,二人都对彼此深藏的真实面貌了然于胸。
不过是,两个冷漠刻入骨髓的怪物罢了。
安记年别过头看着雨棚周边绿化带里种的香樟树与竹林,晚风悄然穿行过竹林,竹叶轻柔作响,仿佛在奏响一曲别样的交响乐。而少年伴着交响乐的伴奏,接近梦呓般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
“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讲述中,主人公就统称为‘我’吧。”
“我的生物学父亲是一位五毒俱全的人渣,他抽烟、喝酒、赌博、家暴甚至于吸毒,他心情好时会指使我去买酒,喝了酒就殴打我,心情不好时他会饿我几顿,再狠狠地殴打我。偶尔,他会带着不同的女性来家里,然后房内便会传来令人作呕的声音。第二天她们往往一身是伤地离开,还会骂一句‘傻叉男的不行就不行拿道具折腾老娘。’”安记年神色恹恹,语气冷漠得像个旁观者。
“我从未见过我的生物学母亲,或许在我很小的时候有过幻想,我记不清了。总之自我记事起她从未出现过。后来我偷听街坊闲聊,才知道,原来我的生物学母亲是某天突然流浪到这个破烂小村的女傻子。她无父无母,意识也不清醒,靠捡别人的剩饭活。我的生物学父亲不知道是精虫上脑还是没人乐意嫁给他这个烂人,强迫了我的生物学母亲,于是有了我。”
“但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在生下我之后的某天,我的生物学母亲突然发疯,断了他的第三条腿。血流了一地,邻居报了警,但我的母亲本就神志不清,最后,她进了精神病院。”
安记年满带讽刺的笑笑,在一瞬间眼中满溢出冷冽杀意:“而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反正母亲要进精神病院,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个男人杀了呢?留着他的命,儿子真的如鲠在喉啊。”
“不过我母亲留给我的财富不止于此。这要从我五岁时说起,因为那种糟糕的家庭背景,街坊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怜悯和厌恶,连带着附近的孩子,也不会跟我一起玩。我从小都是一个人,但没有关系,我会想象我有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就是当时我家楼下的小妹妹,因为她从来不会嫌弃我,还会分给我糖。可惜她家后来搬走了。在她搬走的那天,我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自我心底响起,那个声音与她的声音一模一样,叫着我‘安哥哥,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呢?’,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相似。”
“现实中的她搬走了,却还有一个她留了下来。”安记年扬起大大的笑脸,像雨过天晴,洒落满室阳光,而一直仔细聆听的万帆云立刻想通了其中症结:“你分裂出了一个人格?”
“是啊。”安记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是我的一个人格,她是我童年一直渴望的玩伴,她是殷溪月。”
“就是刚见到你的那时候吧?”万帆云略一思索,便得出了结论,她靠上了雨棚的栏杆,对着自己的同类,这个披着温雅君子皮囊的少年说,“我越来越好奇接下来的走向了。”
“也没什么。”安记年双手抱臂,眼珠闪着无机质般的冷光,“当一个怪物混入人群,最先做的自然是装成一个普通人,因为他并不清楚暴露之后的风险。”
“更重要的是,只有自由之身才能见到更多有趣纯粹的灵魂。”少年俏皮地眨眨眼,给了万帆云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万帆云轻声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媚眼抛给了瞎子,安记年显然很失落,就连讲述的语速都加快了几分。
“自我上小学之后,殷溪月便彻底沉寂下去,我也有很多年没有再有过那种玄之又玄,仿佛身体某个角落突然寄宿了一个不知名存在的感觉了。我一度以为自己并没有母亲那样严重的问题。这对于我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安记年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毕竟我的脑袋似乎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我只关心有趣的人和事,不想浪费时间给无谓的东西。我无所谓生,亦无所谓死,杀人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我自认我很有慈悲之心,但如果没有遇到我感兴趣的东西,我会想毁了所有。”
“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似乎是大忌。”安记年无所谓地耸耸肩,偏阴柔的脸上是对于生死的麻木和漠视。
万帆云慵懒道:“但你现在还未手染鲜血,这也是我来见你的原因。”
安记年一乐:“算我运气好吗?”
“算啊。”
“我按部就班的上小学,升初中,时不时给我的生物学父亲安排下后面的死法。”安记年掰着手指头数着,“然而在我刚上高一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
“殷溪月在一年前死了。”安记年过长的黑发随风,他那双冷漠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旁的情绪,少年话音轻轻,“她被三个同学欺凌、侮辱、打压,最后,在浴室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纯粹的灵魂,她曾经说想长大后当写童话故事的作家,在我被其他孩子嘲笑的时候,她会站出来认真跟他们争辩。”安记年眷恋地摸了摸胸口,好似在抚摸小妹妹柔软的发顶,“在我听闻噩耗,浑浑噩噩回到家的那晚,‘殷溪月’再度出现了。从此她再也没有长久的沉睡,她每天都会在黄昏出现,去叔叔阿姨的摊子等他们收摊,然后说上一会儿话。我醒来看到笔记本上笔触稚嫩的涂鸦时,就确定是她了。”
他满面失而复得的欣喜。
“我从叔叔阿姨那得知是谁逼殷溪月自杀的,此时那三个人渣已经擦去了所有把柄,顺顺利利地上了鸿德高中。我远远瞧见了那三个畜生,真的非常恶臭,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的,活着都浪费空气的存在。”
“至于吕缈缈……平心而论,我与吕缈缈并无交集。但奈何我那年假期白捡一个在医院当陪护的工作,我在医院碰到了几次吕缈缈来做心理咨询。她也是......非常漂亮的生命啊。”纤长的眼睫打出小小的阴影,安记年好似彻底沉浸其中,话音不自觉染上几分狠厉,“有次吕缈缈被人群挤着,差点摔了一跤,我在她附近,顺手扶了她一把。她好像记住了我,第二天专程送了我两个苹果。后来我听说她后爸小气抠搜,吕缈缈平时拿家里几个水果都要被她妈数落半天,来看心理咨询的费用还是她自己做家教赚的。”
少年人掀起眼帘,早已干涸的愤懑破壤而出:“其实我是想直接杀了那三个人的,但是,他们三背后代表的东西不倒,迟早还会有更多的人被下一个‘三人组’折磨。吕缈缈说,她不会坐以待毙,她说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搜集更多的,足以将他们打落水底的证据。”
“可是她又死了。”安记年略带悲哀的诉说,“那天,我的生父,以及我生父赌博欠下的高利贷讨债的,要把我抵押给赌场。”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我在怀里发现两张字迹娟秀的信纸的时候,我就明白,名为吕缈缈的灵魂,在这具躯壳里悄悄苏醒了。”
“真好,我这样的怪物,能成为滋养这些纯粹绚烂生命的温床,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安记年笑着道,眼底噙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后来我颇费了些功夫转进鸿德高中。其实,我很兴奋,此前我从未见过如此肮脏丑恶的家伙,观察他们,毁灭他们,是个很棒的游戏,不是吗?”安记年弯唇浅笑,仿佛一位朝气蓬勃,乐观开朗的小少年。
出乎他意料的是,万帆云摇头否认:“我不觉得。”
在少年人奇异的目光下,万帆云抬手虚虚点了下安记年被衣袖遮住的疤痕,似有不解:“他们对转校生向来不假辞色,更何况你没有任何背景,你也被他们折腾得不轻。”
“你玩游戏,会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吗?如果是,那你与你赌博的老爹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在最荒谬的游戏里寻找心理刺激吗?”
即使万帆云将自己与那个人渣生父比为一丘之貉,安记年依然没有恼怒的神色,他的情绪波动宛若风平浪静的海面,顶多起点波澜,不会掀起巨浪。
安记年好脾气地一笑:“你说的也是。但总我一个人被欺负不太好,于是每次,我都会偷偷给他们一点‘惊喜’。”
“别误会,我是良民。我只是关心同学的心理状况,给他们用了点吕缈缈曾经用过的抗抑郁药物而已。毕竟他们脾气这么糟糕,万一有躁郁症呢?”
“可惜他们命大,没吃一段时间就被他们家发现了,还差点找上了我。不过这么一来,我也被开除了。”安记年平平静静地说着,并不觉得刚上高中就被开除是关系他人生的大事。
“以你克他们的名义。”万帆云低咳一声,这个结论.....该说是歪打正着吗?
“对啊,以我克他们的名义。”安记年身姿挺拔,衣着干净得体,光站在那,就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小少年模样,乖巧得紧,很容易让人生出几分好感,“那时候我就知道,想杀了他们,也需要先对抗他们背后的家庭。”
“我就一边打工一边和她们一起调查,大多数时候是跟‘吕缈缈’一起,‘溪月’还是个孩子。”安记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发。
“在讲述下一个情节之前,姐姐,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万帆云侧头,不假思索道:“《牡丹亭》中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
“但对我来说,喜欢就像在银河里捉星星。”万帆云微阖双眸,感受着和风拂过脸庞,“你以为单你自己在捉星星,但实际上你捉到的星星,同时也选择了你。”
“你以为你是星星的掌控者,可事实上,星星也同样抓住了你。”
“很有意思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安记年扬了扬眉,难得有了些鲜活色。
万帆云反问:“那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安记年缓缓回答,少年人满目疑惑,仿若最不谙世事的稚子,“这也是我想寻求答案的问题。”
“姐姐,你应该仔细查过我了吧。”安记年笑了笑,问,“那你应该猜出这具躯体内的第三个魂魄是谁了吧?”
“是他吧。”万帆云盯着安记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付辞暮。”
安记年的神色显出几分温柔缱绻,他近乎耳语地呢喃:“是他。”
“其实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后来我才恍然想起,某一次我撞见他浑身是伤的蜷缩在角落里,一时兴起带他去处理了一下伤口,嗯,医药费还是他自己出的,我很穷,当时兜里所有钱都不够帮他垫付。”
“直到他跳河死后,我才从打工的地方知道了他的事情。看到了......他被那三个人贴到鸿德论坛的情书。”安记年闭上双眼,没有让万帆云看到他犹如野兽般冰冷嗜杀的眼神,只余下被风吹散的轻柔絮语,“那封情书,是给我的。”
少年人茕茕孑立,似是又穿过了流淌的年岁,跨越了无情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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