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穗见谷雨魂不守舍,以为她是生病没精力,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走出院门,禾穗转身回去,这时见胤禛打着雨伞走来,她不禁一愣。
胤禛身子不好,天气冷,又下着雨,还惦记着来探望谷雨,果真是上了心。
见胤禛已经走到面前,禾穗回过神,连忙恭敬请安。
“你这是从何处来?”胤禛抬手叫起,问道。
禾穗清楚胤禛的脾性,他最不喜下人耍小心思,说谎,便老实回道:“回爷的话,奴婢听说谷雨生病,前些时日奴婢给她送了栗子糕,她不喜吃甜,说是自小没吃过天,吃不大习惯。奴婢就送了些奶皮子来,顺道探病。”
胤禛意外了下,莫名地感到阵阵揪心。
自小没吃过甜,也是,她出生贫寒,哪有机会吃到糖。
“你何时开始与她有了交情,且仔细道来。”胤禛沉默了下,问道。
禾穗便将她与谷雨何时正式见面,前来拜托她写信,两人之间说的话,都仔仔细细说了。
谷雨的话极少,禾穗大致都记得,说完之后,见胤禛许久未曾做声,不由得紧张不安起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悄然抬眼看去。
胤禛站在那里,天色昏暗,惟有苏培盛提着灯笼肃立在不远处。
背着光,禾穗看不清胤禛的神色,只觉着他气势更加慑人,不禁屏声静气,小心翼翼连头都不抬。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终于挥手让禾穗退下,“我问你之事,莫要道与任何人知晓。”
禾穗如释重负,赶紧应下福身告退。
回到小院,进门时,禾穗忍不住悄然看去。胤禛还立在雨中,孤寂的身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苏培盛站在那里,等了又等,见胤禛的雨伞偏向一侧,雨水落在肩膀上,半边衣衫已经濡湿。他实在放心不下,轻手轻脚上前,小声道:“爷,奴才给你举伞。”
胤禛没有做声,抬眼深深凝望过去。小院极小,只一眼就能看到底。
东暖阁那边传来隐约的灯光,除去雨水滴落在地,寂静无声。
她极为聪慧,问禾穗满语,定已知晓他那句话的意思。
她不习惯吃甜,她不懂被人关心,惦记的滋味。
从不曾拥有过之物,何来的明白,了解。
现在去看她,除去会吓到她,只会让她困惑,不得安宁。
他的喜欢,于她来说,恰似她不习惯吃的甜。
她胆小老实,他只一句话,她莫敢不从。
若是此般,她恐会愈发惊惧,终日惶惶不安。
他们都还年少,以后还有漫长的时光,让她习惯甜,习惯被关心惦记。
胤禛转身离开,苏培盛一头雾水,赶忙上前压低声音对门房婆子叮嘱:“别说爷来过,否则,仔细你的皮!”
门房婆子忙不迭点头如捣蒜,“苏爷爷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对外声张。”
苏培盛这才提着灯笼,小跑着追了上前。
陈婆子从东暖阁提着食盒出来,见门房婆子正在关门,疑惑地问道:“可是来了人?”
门房婆子哪敢多说,慌忙道:“没人,有野猫跑过去,我去看了下。”
陈婆子没再多问,道:“你且将门关好了。”
门房婆子赶紧拴上门栓,回到门房,却不敢歇息。
谷雨如今矜贵得很,要是胤禛或其他得脸的管事来探病,要是开门传话不及时,只怕差使就保不住了。
陈婆子熬好药端进去,见谷雨已经闭着眼睡着,放下药碗,轻声喊道:“姑娘,吃了药再睡。”
谷雨睁开眼,撑着坐起身,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漱过口后,又躺了下去。
陈婆子怕她又睡着了,忙道:“姑娘,你去炕上睡吧,榻上睡着冷。”
“我不冷,你回去歇着吧,不用管我。”谷雨声音暗哑道。
陈婆子只能端着药碗离开,关上了暖阁门,接着大门也关上了。
随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暖阁内一片寂静。烛台上的蜡烛,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墙上的烛影也随之轻晃。
谷雨手搭在身前,直直望着墙,双眼逐渐温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胤禛的那句话,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搅得她头疼欲裂。
胤禛待她不同,她想了许多种缘由。
只从不曾,也不会想到的是,他竟称心悦她。
她前世见过男女情爱,知道心悦的意思。
只她死都想不到,竟然有一天,这些会轮到自己。
为何是她?
她卑贱如蝼蚁,一直在苦苦挣扎求生。男女情爱,对她来说太过奢侈。
她不配拥有的东西,从不去惦记,从未有过任何的念想。
难道,这辈子也难逃宿命,会再次被殉葬。
谷雨既困惑,又害怕。拉起被褥蒙住头,浑身颤抖着,泪汩汩而下。
到半夜时,谷雨又开始起高热。早间陈婆子进屋来,看到她还躺在榻上,嘴唇干涸渗出血丝,惨白的脸颊上泛着潮红。
伸手一碰她的额头,吓得惊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前去找常明了。
常明刚刚起来,听到谷雨又开始发烧,哪敢耽搁,连饭都顾不得吃,撒开脚丫子跑到茶水房。
额图森来得早,他刚走到茶水房门口,被常明一把揪住,急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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