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连景却像对邵迟的微妙一无所觉。
他还在看人喝水,并渐渐开始疑惑。
“怎么不喝了?”
小盛教练的视线仔细在瓶身上观察了半晌,又着重看了看邵老板被瓶口边沿轻轻抵下去一点凹陷的嘴唇,他来回判断再三,确定了水位是真的从刚才起就没再下降。
邵迟一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心道我总不能说是自己被你看的有些喝不下去,只能先把瓶口从嘴边移开。
瓶口压着下唇的时间有些长,那被抵出来的一道浅弧痕迹需要再过片刻才会消,让人下意识地把嘴唇抿起,舌尖往压痕上舔了一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舔完,邵迟开始觉得气氛更怪。
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个不太得体也不太应当的小动作,让不久前被盛连景目光牢牢锁定的微妙感更上一层楼。
可这种微妙与不当感似乎又是他一个人独有,盛连景目光坦荡,眼神单纯,所有的多想跟分心都是他一个人自想自受。
……小孩甚至可能根本没注意到他做了什么动作。
因为盛连景脸上只正浮现一种思考神情,然后对方对他说:“是喝不下去了?喝不下去就先放着也行,运动的时候要补水,但补也不能补过量,比预期的标准线少点没事,多了你待会跑起来就该难受了。”
邵迟确实是喝不下去,只不过喝不下去的缘由跟盛连景找的理由不能说是完全不沾边,只能说是毫无干系。
可小孩都已经把台阶递到了跟前,作为更加擅长不露声色的成年人,邵老板当然是说:“嗯,是有点喝不下,那我先去放着。”
他说着准备反手拧上瓶盖,手绕着运动饮料瓶空转了一圈,继而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拿到过瓶盖。
盛连景在对面便一下看笑了——他好像真没看见邵老板刚刚的小动作,不过捕捉到了邵老板四处摸盖的动作。
“给我吧。”盛连景十分自然地朝邵迟伸出手,他另一只手的指间捏着一个小东西,被他抬起手肘亮出来晃了晃,“盖子在我这儿呢,我刚才开盖后才给你。”
为一个饮料瓶再来一段拉扯,进行一番“我自己来”,“算了还是我来”的争执很怪。
邵迟把敞口的瓶子递了过去,看盛连景帮他把盖子拧好了,再放回休息区。
小盛同学放水后拿回了自己临时放在长椅上的球拍,边重往场上走边笑着说:“下次喝不下去了,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会替你调整一下锻炼表格,注意修改提醒你喝水的频次与量。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会逼人一定每次都足量的魔鬼教练,在我面前不用喝假水。”
邵迟只听说过假烟与假酒,还是第一回听到有人说“假水”。
他想辩解一句谁喝假水了,只是刚被你看得有些喝不下去。
遗憾的是这句辩解不能说。
邵老板只能说:“怎么还有喝假水这种说法?”
他以为这是什么流行在大学生之间的新词。
这年头,学生喝个水都还能喝假的了?
盛连景站定在网栏后的对面半场,闻言隔着栏对邵迟眨了眨眼睛。
“没有听说过吧?”盛连景语气神秘。
邵迟还以为小孩是想要顺势发挥,聊聊两人间的年龄差,以及学生与社会人间容易常有的信息代沟。
索性被提一下年龄差与代沟也没什么,他配合自己臆测的小孩想法道:“是没听说过。”
盛连景越发神秘,还示意邵老板靠近一点,等邵迟真的走近后公开秘密:“因为这是我刚才现编的。”
邵迟:“……”
小盛同学皮了一把,顺利收获到了邵老板的无言以对。
邵迟也不知道是自己被对方顺利骗到的事好笑,还是自己那一刹那间露出的表情好笑,又或者是两者兼有。
总之,当盛连景公布答案,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地看着对方,对方一跟他互相接触到眼神,先是肩膀一抖,明显“噗嗤”出了声,接着,小盛同学实在憋不住了似的,在对面足足笑了三分钟。
三分钟,邵迟就看着对方笑。
看这么个之前能够一场网球练习便把自己打到气喘,可对方在对面还是气定神闲,连呼吸都没乱一下的人笑到不行,笑得感觉都要岔了气。
人的磁场与气质有时候就是很怪,玄妙且难以捉摸。
换作别人这么笑,笑的起因还是“愚弄”自己成功,饶是邵迟平常再不露声色,他在生意伙伴的评价里一直是个“轻易不会为其他人事物牵动情绪”的人,他肯定多多少少在心里也会给对方记上一笔,低调的记一个待清算的账。
但盛连景这么笑,对方也是真的刚才骗到了人——还敢当面就笑。
邵迟却没觉得生气。
盛连景一笑起来,方才那种短暂令人感受到的锐利又消失殆尽,快乐得像一只偷偷一口啃了主人在阳台精心培育出的小番茄的小狗。
被笑得明明是邵迟,结果他看盛连景笑了一阵,莫名其妙觉得盛连景笑得也挺让人好笑。
等意识到时,他自己嘴角都勾了起来,半是好笑半无奈地说:“你不怕把自己笑没力了吗?”
邵老板对自己的教练提出了合理担心:“要是笑没了力,你接下来还能不能陪我打球?”
盛连景一擦快笑出眼泪的眼角,当场重新站直,义正言辞:“当然能!这点职业素养我还是有。”
小盛教练所言非虚。
中场休息时狠狠笑了一场,刚笑完看着跟打了一场球的邵老板气喘吁吁得不相上下。
可盛连景调节速度飞快,气息没过多久便调整如常,他陪邵迟打下半场时甚至状态比之前更好了一截,整个人都活跃而兴奋,又依然能随时捕捉邵迟的每一处动作失误,帮人再抠发力细节。
“第一周就当是复习周,我们先把基础在这一周重新巩固,下周开始再增加技巧练习。”
第二轮休息时,盛连景陪邵迟一块坐在长椅上,给人尽职尽责递着毛巾。
邵迟先又在盛教练的盯梢下喝水,喝完后接下毛巾擦汗,他对盛连景的安排毫无意见,只点头表示赞同:“按你的计划来就行。”
经过了大半个上午的练习,邵迟对盛连景的教学水平已认知焕然一新,并觉得之前确实是自己小瞧人了。
小盛同学,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更厉害一点。
“我想要第三遍问那个问题了。”邵迟说。
“嗯?”盛连景把毛巾递给人后才为自己也开了瓶饮料,正坐在旁边吨吨地灌。
他灌水的动作看着猛,又其实自我控制着量,只吨吨吨两三口即停。
最新的一大口饮料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盛连景没法吐词讲话,他发出一个疑问单音表示自己在听,转头往邵迟这儿看过来,腮帮都还鼓着。
邵迟的目光先往小孩鼓起来的腮帮上停了停,才继续说:“——你真的不是体育生?”
“噗……咳咳咳咳!”
盛连景呛了个死去活来。
邵迟难得慌忙,赶紧给人拍背:“我以为你会咽下去,结果等了一会还含着,就以为你能控制住。”
盛连景咳了好一阵,眼里都快要又咳出来,但是人是在笑,一点也不为邵老板的口头奇袭计较。
“咳咳……我也以为我自己兜得住。”盛连景想咳想笑还想说话,缓过来的十分不容易,终于是又能吐出字句。
“但我没有想到。”他说,“这个问题再听一遍,还是效果这么惊人。”
邵迟姑且把这话当称赞听。
他无意间让人狠狠呛了一回,心中充满抱歉,给人拍背顺气的手一直没停下来。
“但我真的不是。”盛连景缓过气为自己正名。
邵迟说:“你真的教得好,看起来也很有经验。”
“因为社团。”盛连景揭晓了自己擅长带人基础的答案,“大一的时候就被招揽进了网球社,体育选修也是网球,被学长学姐们发现打得还行又基础扎实,结果从大一开始,我就开始给网球社‘带孩子’了。”
那是真的“带孩子”。
社团新人里不乏有完全零基础的同学,得从头开始,从握拍挥拍开始教。
盛连景说:“感谢网球社,磨练了我超群的耐心,还有无与伦比的带孩子技能。”
邵迟听了倒是觉得,应当是盛连景本来就是一个富有耐心和乐于助人的人,所以这份由学长学姐发下来的差事,对方才一直干得下去,并且从大一到大三,已经为大学网球社带过了三轮“孩子”
但邵老板没有先夸小盛教练的耐心,他确定对方这会儿不喘,气息终于平稳,便松开手。
——然后用放在两人之间椅面上的饮料瓶敲了对方手肘一下。
“在我面前说你特别会带孩子。”邵迟说,“这是不是有点乱辈分。”
盛连景刚被敲时还没反应过来,回给邵老板一个懵懂又无辜的眼神,但随即,他表情变得恍然大悟,嘴角也扬了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盛教练想起自己目前是在给谁带基础,绷不住笑,却也诚恳道歉,“没有把你和社会团里的小孩混为一谈的意思。”
邵迟也有点好笑,觉得自己像在看小孩说别人是小孩。
今日的训练快到尾声的时候,邵迟原本还想再多发几轮球试试,他感觉经过了一个上午的调整,自己的发球准度和之前比已经有了转变。
但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动作,让发球线上的他和在对面的盛连景一块往放着包的长椅上看。
“没关系。”盛连景遥遥冲邵迟坐了个手势,“你先接电话。”
邵迟说了声抱歉,去长椅边放下球与拍子,从包的夹层口袋摸出了手机。
这通电话却是超出预想的长,打了快要二十分钟。
邵迟一开始还站在长椅旁,他接起来后才发现,这是一通关于白昱程那边工作上的事的电话,三言两语讲不完,有一些关系沟通上的细节还要重新商量。
在电话打了有小五分钟时,他一面听电话那边的联络人和他客套,一面耳朵捕捉到了自己身体后方传来的脚步声。
盛连景也看出邵老板的电话指定没那么快打完,他走过来,也不出声,不打扰人电话,仅抬手轻推了把邵迟肩膀,将邵迟从原本超出遮阳伞阴影一点的位置,轻轻彻底推进了遮阳伞下。
然后小同学还是不说话,不过按了把邵迟肩膀,又用空手指指座位,用口型说:你坐着打。
邵迟本来大半注意力留在听电话,和别人谈公事,小半注意力给盛连景,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小教练指导,就这么被安排了。
这通电话终于挂断时,人却有点愣神。
他一下想不起来自己明明是站着过来拿的手机,也是站着打的电话,结果怎么等电话一打完,自己就已经坐下了。
邵迟有点迷惑地转头,下意识跟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坐在旁边的盛连景对视。
盛连景一偏脑袋,问:“打完了?”
邵迟“唔”了一声,继续盯着盛连景,记忆方才逐渐回笼。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受到安排的全过程。
“谢谢。”邵迟说。
小盛同学脑门上弹出一个问号:“突然谢我干什么?”
邵迟想了想答:“谢谢你让我没站着打完这通电话。”
邵迟有个一旦脑子在处理别的事,他的肢体表达就容易陷入机械性的毛病。
这个毛病在许多人身上也都常见:比方说有的人读书上课的时候会一直转笔,对着题目脑内解析的时候会咬笔头,想问题的时候手指会在桌面或座椅扶手上持续轻轻地敲……
邵迟没有什么特定的思考小动作,他就是容易一旦开始用脑做事,他的姿势便固定不变。
如果不是小盛同学贴心,把他从伞沿外推进伞内,又安排他坐下,他可能一整个二十分钟,都要站在遮阳伞外迎接太阳暴晒。
明明进阴凉坐下只需要一步,但他能硬生生在外面站着直到电话打完。
“这么小的事。”盛连景弄清了缘由,感慨地摇摇头,“这都要谢,按着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对我也太客气了。”
两人现在的关系,除了是“共同救助人”,还是盛连景同学朋友们面前承认过的“算是朋友”,是年龄差七岁的哥哥跟小孩,还是小盛教练跟他一对一上课的邵学员。
这么一想,两人的熟稔度着实突飞猛进,好像没必要过分客气。
“你还想练发球么?”盛连景问,“今天的训练时间已经超了,但再来几个发球还是没问题。”
邵迟放下手机,说:“练。”
盛连景把发球轮数控制在了五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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