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御风的错愕也不过须臾,他很快恢复平静,将拂尘稳稳枕在臂上,停止了做法,目光直视祁襄,淡定反问:“你这反贼,带兵私闯禁宫,打断圣人化神之法,又该当何罪?”
对比之下,熙宁帝的反应则激进许多,他怒目圆睁,远远指着祁襄颤声大呼:“大胆逆贼!坏朕修为,荣桓,羽林卫!朕的人呢?快将这些逆贼拿下!”
荣桓向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慌忙往场边退去,面对举着大刀将他拦下的金甲士兵,无力地回头看了荣督公一眼,荣桓轻轻一摆手,回头向皇帝跪道:“陛下不必担心,逆贼动静如此之大,想必很快便会有人来救驾。”
祁襄再次高喊:“皇上,你我本是同族血亲,煜承此来并非与你作对,只想斩杀妖道,叫他不能再魅惑圣心。”
熙宁帝怒吼:“同族血亲?呵!你这贼子也配!殇由太子早已殒命东宫火海之中,何来后代?”
祁襄取出御印,高举众人面前:“太祖御印,怎会有假?父亲衣冠,亦是铁证!”
梁御风冷笑:“哼,父亲?师父那个孩子,还没养大就夭折了,你又是哪门子的儿子?”
祁襄亦笑了:“所以——师兄这是承认了,殇由太子当年并未殒命,而且还是对你恩重如山的师父?”
她翻身下马,将御印重新揣进怀里,一步步走向祭坛。宫门外的侍卫早被清退,广场内的寡不敌众,也尽数被挟制,在场观礼的百官与宗亲手无寸铁,自然静观其变。道乐已停,场上寂静无声,祁襄的步伐踩过地面的青砖,衣袍边角扫过隐藏着斑驳裂隙的砖石,沙沙声与风声互为应和。
她每走一步,抛出的话语都掷地有声:“父亲救你性命,把你养育成人,你却恩将仇报,几乎夺了他的性命。而如今,你又处心积虑,想要毁他多年来经营的门派,还要将他残存世间唯一的血脉赶尽杀绝。”
“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只因当年你贪慕荣华富贵,怂恿他借殇由太子的身份篡夺先帝高宗的皇位,却遭到了他的拒绝?但是梁师兄,你可知道,他从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向我透露半分,甚至连那垂拱御印究竟有怎样的分量,我都是最近才得知。天地之间,他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你,是因为他曾经真心把你,也当作亲生的孩儿一般信任疼惜,而你却负了他,你这样不忠不孝之人,天不亡之,人神共愤!”
听闻此言的熙宁帝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他凝视梁御风的背影,冷声问:“仙师,他说的,可是真的?”
梁御风回身跪倒:“回禀圣人,自然是一派胡言!此人居心叵测,蓄意挑唆,妄图妨碍您修炼化神,微臣年少无知时的确与殇由太子有过一段师徒情谊,但得知其有谋反之心,便毅然与其断绝了往来,奈何当年臣势单力薄,这才不敢对外人言及此事。”
“后来,臣侥幸得蒙圣眷,故而才将此人与寻花阁的阴谋和盘托出,这段缘故,圣人亦是早已知晓的,还请圣人明鉴,莫受逆贼蒙蔽!”
祁襄鼓起掌来:“师兄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是比修炼的道行强多了!”
“呵,道行!”梁御风起立回身,拂尘直指向她,“圣人登临大境,吉时将至,既然你说起道行,那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本座如何以你这妖邪之血为祭,助圣人化神得道!”
拂尘挥向天穹,分明片刻之前还晴空万里,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众人抬头望去,太阳一角被一团阴翳遮蔽,阴影不断扩张,仿佛一张墨色的大口要将光明吞噬。
“天狗食日!”人群中爆发出稀稀拉拉几声惊呼。
随着梁御风的舞动,道乐又继续吹奏起来,熙宁帝的神色也恢复平静,闭合双目,在蒲团之上端然坐定。
光线越来越暗,猛然间,梁御风从祭坛上跳下,自拂尘一端拔出一柄利剑,朝祁襄直刺过来。
祁襄早有预料,先他片刻已然展开了钟馗宝扇,扇页尖端抵住剑锋,顷刻化解他的杀招。她一侧身,扇页贴着剑身滑向另一边,左手指尖捻出的三根银针离梁御风颈间仅余寸缕的距离。然而,对方似乎也早有预判,另一手飞来捉她的腕子,她再次变换步伐躲开,这时太阳仅剩最后一丝余光,田绶殿与祭坛四周被骇人的黑暗笼罩。
梁御风手里的招式变幻多端,嘴中徐徐道:“天狗食日,妖异之兆,斩妖除魔,自可脱胎化神。”
祁襄亦道:“修行贵在修德,德行有亏,纵使侥幸以炁炼入元神,亦不可成。孰神孰妖,在座诸君且看便是!”
两人往来数百招,漆黑中只见剑锋与扇刃擦出的火花。突然,梁御风像念咒似地大喊了一声“开!”,只见祭坛底下几道黑影闪出,手中的长剑齐向祁襄刺来。
当啷当啷,座席之中亦飞出三道人影,接下那些道士的招式。梁御风一双豹眼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很快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抬高嗓门,像是刻意说给熙宁帝知晓:“肃王殿下,林策大人,二位都是圣人至亲骨肉,竟带头袒护逆贼,背刺陛下!”
萧敬虞轻蔑一哼,道:“正因为是陛下至亲,才要杀了你这妖道,以免圣上误入歧途!”
一群人陷入胶着的缠斗,道士们哪是三个男人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梁御风的实力却不容小觑,压得祁襄节节后退。听闻她喘息渐促,脸被抹得黝黑的萧允墨提剑挺进,却被祁襄用扇面一挡,她合上扇子,顺势往他手里一递,同时拿走了他手里的剑。
“殿下,剑!”她对萧敬虞呼道,另一把剑朝她抛来,她接过来,双剑在胸前交叠,如蝴蝶震颤双翅,剑气袭向梁御风。
此时,天空光影再次变换,自那天狗的血盆大口之中,太阳又一次渐渐冒头。二人飞身跃上祭坛,天穹裂开一线光,将他们面上割成阴阳两半。光的裂缝越开越大,祁襄身形灵动,剑招却越发狠戾。
祁襄渐渐听不清呜呜咽咽的道乐,风声擦过耳边,仿佛带来绮雾山中木兰的香气。她听见师父的话音: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一心御二剑,一剑为阴、一剑为阳,心无旁骛,则阴阳调和,万物可御也。”
祁襄爱使双剑,是因为阴阳平衡守中,进退有序,既不示弱、也不滥杀——上善也。只是偶尔,阳遁入阴、阴化为阳,正如天狗食日,阴阳相生,大有毁灭万物之势。这正是她如今的心境,杀气弥漫在利剑之刃,梁御风步伐渐乱,只见血珠飞溅,他的左臂被割开一条口子。
他后退半步,大半张脸暴露在重现的阳光之下,惊恐的神色还未来得及铺满整张面孔,剑光已自头顶坠落。
道乐骤停,场上鸦雀无声。
当所有人看清之时,祁襄手中的长剑已然贯穿梁御风的咽喉,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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