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歇脚的驿站中,驿丞已打扫出几间上房,恭候昭王殿下。
一楼堂中挂着附近村镇的地图,标注更为详致。
他们沿着沣河走,向靠近皇陵的方向去,顾宁熙着重留意了几处堤坝的位置。
明日先去河口镇与赵河乡,虽说有当地的向导引路,但顾宁熙还是把几条小路记在了心里。
入夜后天色转阴,吟月整理好床铺,担忧要下雨便合了窗子。
驿站中早已静下来,顾宁熙原本解了束胸,换上寝衣预备睡下。但她忽然想起驿站的房舍紧邻,尤其昭王殿下的屋子就在右边那一间。夜间若有什么事,碰上实在不便。
她起身点了一支烛火,打开箱笼,翻出最底下的一件束胸。
这是母亲为她缝制的,专供夏日所用,轻薄不少。母亲怕在外赶路天热,一并给她带上了两件。
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多少让顾宁熙睡得安心些。
一番折腾下来她也暂时没了困意。单就这几日所见,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中,只怕太子殿下更要忧心昭王拥兵自重、功高震主。战场上建立的信任与情谊,远非京都中以利相交可比。
昭王殿下与他的玄甲军能听命于陛下,但未必就会臣服于太子。平心而论,昭王殿下率军定了大晋半壁江山,锋芒直指东宫储君,又怎会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论礼法,姚皇后乃陛下发妻,又是中宫继后母仪天下。而已故的甄皇后却是晋王妃,是陛下登基后册立的元后。嫡庶很难计较分明,真正能论的只有长幼。
真定王府自然是支持昭王殿下的,如今的真定王是懿文皇后一母同胞的兄长。当年真定王府率十二万部众归降,与陛下约定结秦晋之好。如今的真定王府依旧掌八万兵权,镇守西境,世子甄源更是随昭王殿下立下赫赫战功。
当今陛下并非刻薄寡恩的性子,否则当年不会有那么多部将追随,助他问鼎中原。陛下登基后也一向厚待功臣,与真定王府间更有一段君臣和乐的佳话。
都道陛下与姚皇后鹣鲽情深,但顾宁熙回忆起少时所见,陛下对甄皇后亦是真心爱护。他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册王妃为后,吩咐礼部最先赶制凤袍,就是为了让爱妻在弥留之际能够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与他分享帝后荣光。
是是非非说不分明,月色昏黄,顾宁熙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
昨夜没有下雨,晨起的金光穿破层云。
几人策马行于乡间小道,这里虽比不得官路宽阔,但也通畅能行。
两旁皆是农田,春日里万物复苏,嫩绿的禾苗沐浴在东风中,生气勃勃的颜色看得人心中欢喜。
河水清澈见底,一架水车矗立于河中,源源不断地将流水送入农田,灌溉庄稼。
春耕是百姓一年的希望,水源必不可少。如今战事初定,百姓休养生息,各处的农田水利如火如荼般兴建,户部与工部职责重大。
瞧昭王一直在看那水车,顾宁熙笑着解释道:“那是筒车,工部去年才最终造出来的。”
既是亲王,又是尚书令,合该关切民生。
见昭王殿下很有些探究的兴趣,顾宁熙与他一同下到河畔。二人席地而坐,脚下沣河河水汩汩东流,筒车翻转不休。
顾宁熙仔细介绍道:“筒车的水轮直立于河中,轮周依次斜装竹木制的小筒,有时多达四十二管。河水不断推动水轮,轮周小筒依次入水舀满,至顶倾出。顶部接有木槽,可将收集的河水导入渠田。由此得名‘水转筒车’。”
“原本田间常用的龙骨水车,需要借助人力或是畜力驱动,才能将水不断送往田间。而筒车依靠地势,用流水冲击之力,极大地节省民力,保证了庄稼的灌溉。”
她侃侃而谈,微风吹动她几缕墨发。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在光下愈见俊俏秀丽,看得人微微失神。
无意对上身畔人的目光,顾宁熙一怔,旋即心中涌起些慌乱。
她很快低头,装作去看河中游鱼。
“殿下盯着我做什么,可有听清我在讲什么?”她玩笑一句,声音尽量维持平静。
陆憬也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不自然地轻咳了声。
他道:“方讲到地势。”
他本觉得水车有趣,可是不知怎的,方才走神后竟再难听进一字。
顾宁熙生怕他多心,很快接上,目光仍看向水面:“筒车虽则省力,不过必得依赖地利,建于河水湍急处。有时到了枯水期,筒车便有心无力,仍得依靠人力驱动。还有一些地方,两岸高而水面低,筒车远远派不上用场,还得再加改进。”
鸟鸣声啁啾,伴着水花迸溅,又是一年农忙时。
到了再启程的时候,顾宁熙站起身,刻意落后了半步。
她借口疲乏,后一段路程躲进了马车中,往后半日都没有在昭王面前露面。
……
一连赶了两日路,他们前后穿过四处村庄。今岁雨水丰沛,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农民劳作的身影,庄稼勃勃生长着。
约摸过了午时,方圆几里内并不见村落。依昭王殿下的吩咐,他们在溪畔休息一个时辰。原本备的干粮已经足够充裕,谢谦今日很有兴致,还带着侍卫在林中猎得几只野兔。
他们选了一块干净的空地,离河岸大约有六七十步,既方便取水,土质也不会太过潮湿。捡来干柴生起炉火,收拾干净的兔肉被架于明火上。炊烟袅袅,很快烤兔肉的香气就在四周弥漫开来。撒上作料,新烤好的兔肉滋滋冒着热油,引得人食指大动。
顾宁熙怀揣着心事,坐了半日马车也没什么胃口。她掰了半块馕饼,又吃了一只兔腿,便觉有七八分饱。
她起身去下游的河畔净手,就势坐于河边石上。昭王殿下道一个时辰后出发,算算时间仍有富余,可以小憩一会儿。顾宁熙刻意走得远些,因着前日在水车旁的教训,这两日她都不敢与昭王靠得太近,生怕又被他觉察出什么端倪。
侯府中知道她身份的,除了双亲与祖父,便只有乳娘和寥寥几个忠仆,都是签了死契的,没有理由会出卖侯府。那么依着梦中的指引,究竟是怎样的契机让昭王识破了她的身份?近二十年的欺瞒,又是罪犯欺君,他动怒降罪在情理中。
思来想去没有答案,顾宁熙只能先防患于未然。
就眼下他们相处的情状,虽然她听命于东宫,兼之朝堂风云涌动,他们间的情谊早已不复从前。但其实……顾宁熙轻叹口气,他也没有视她为敌,更不曾刻意为难过她。
不过有一点顾宁熙始终谨记,他们之间只有昭王殿下可以随心所欲。他是上位者,他愿意与她相交,可以说是念及旧情。她却不能主动示好,否则添一个献上谄媚的名声还在其次,更有背弃东宫的罪名。
想得烦闷,顾宁熙随手拾起几块小石子,接二连三将它们投入水中。
“叮咚”几声清响,平静的河面骤然泛起涟漪。
顾宁熙知道自己还有些读书人的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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