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国营大饭店。
武应顺和一个三十多的秃头男人鬼头鬼脑地站在国营大饭店玻璃窗外朝里偷窥,荆兰兰朝气蓬勃地出来点单,合上菜单她无意朝玻璃窗看了眼,武应顺一把拽着这让他也厌恶的男人孙闻浩立马躲闪起来。
孙闻浩看的正入迷被他拽的一个趔趄,直接对他发脾气:“干啥啊你,我都没看清楚!”
武应顺铁色铁青,指甲都扣进皮肉里,他以后可是孙闻浩老丈人,这死小子居然敢用这个运气跟他说话。
但碍着对方身份,他只好忍了。
孙闻浩,镇上肉联厂里后勤部小主任。
早早死了老婆想续娶,但是长得丑、爱抽烟、不讲究个人卫生、没素质、秃头……,他长得这个磕碜样子家底也一般,但对女孩的要求那可是奇高。
他自认自己可有一个金饭碗呢,资本家小姐都配不上他。
他的要求里长得美年轻没谈过恋爱是第一,得能干活,还得大屁股生儿子,婚后甭想接济家里人,最好还有点家底能帮衬他。
这离谱的要求,别说十里八乡的媒婆,就是天上的神仙也满足不了,这不一下子拖了五年还没结婚,自个儿现在着急了。正好就被武应顺知道了,于是武应顺直接拉他来相看荆兰兰。
“你也看见了,我女儿长得漂亮还能干,更甭提还识字在上学。娶她你绝对不吃亏,一共彩礼二百块。”
“二百?!”
“嫌贵?”武应顺说:“告诉你,这丫头家里就剩下个外爷,还是个领着工资的,爷孙两都是陆灵薇面前的大红人。”
孙闻浩有点动心了。
武应顺觑着他表情看松动了,立马打铁趁热:“我虽然是她爹,但是我有自己家,这二百块就给我养老了,以后你就算打死她卖了她,我这当爹的都没一个字,你算算你正经结婚光是四时八礼的,那得多少钱呢!”
武应顺现在只想把荆兰兰合法且快捷地卖个高价钱。
因为在五天前,他带着家里煮好的鸡蛋偷偷到荆兰兰学校,想跟这死丫头谈谈心拉拢下感情,没想到死丫头在学校呢,居然都能豁出脸皮骂他,他本来想着女孩脸皮薄好面子,自己兴许能让荆兰兰叫自己爹,万万没想到那死丫头就是个炮仗,开嘴就是骂,鸡蛋都踩的稀碎,她的同学更是团结,一伙子半大小子拿着扫帚就赶他。
那些同学只是赶他,他本来还想厚着脸皮再争取下,结果荆兰兰那个疯丫头直接拎着凳子就对着他砸过去,直接砸到他脚踝上,他到现在走路还跛。
反正这死丫头跟她娘一个倔脾气,自己既然以后沾不上光,那还不如趁现在直接卖个高价格!
孙闻浩砍价了几下,武应顺立马一变脸就要走,意思是没得谈,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孙闻浩急了,赶紧拉着武应顺答应了,心里想的是,等过门后狠狠揍荆兰兰出现在自己憋着的这口气,到时候让武应顺难受。
同样是男人,武应顺年龄比孙闻浩大,咋可能不知道孙闻浩想的是啥,但他可不在乎那死丫头的生死!他甚至想那死丫头被揍更好!
这也是他明明有其它选项但偏偏选了孙闻浩的原因。
收了钱,武应顺再一次着重交代:“记得我们说的时间,八月十五,你带人直接上荆家接亲。”
孙闻浩不懂咋这么急,武应顺笑笑:“双喜临门么。”
孙闻浩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然而武应顺绝对不会告诉对方,自己选八月十五的原因是,那一天陆灵薇会在遥远的省城。
他花了十块从榆树沟大队的女知青那儿买到的消息,八月十五陆灵薇要去领‘省十大先进个人’的奖。
他得趁着陆灵薇不在榆树沟的那天,直接把这婚事给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陆灵薇回来她再厉害也没办法改变事实!
武应顺开心地把钱在手心抽了下。
——
八月十四。
林晓娥和赵宝刚夫妻陪着陆灵薇去省城领奖,顺带再看看省城有没有什么商机。
荆兰兰用塑料袋装宋阿姨煮的水煮蛋,这是这个年代人出行的干粮。
陆灵薇取了一颗给荆兰兰,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温柔地问:“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总感觉眼皮跳,我爷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是右眼跳。”
江大厨笑:“这丫头是舍不得灵薇吧,就去一天就回来了,不然灵薇你带着她一块?也让这丫头长长见识。”
“好啊。”陆灵薇没意见,车票自己出就行。荆兰兰这段时间在砖窑厂可没少干活,现在快顶的上半个会计了,也让荆兰兰放松一下。
荆兰兰眼睛亮起来,她可期待去省城了,她现在记账眼界开阔了,学习成绩也追上去,老师对她赞不绝口,同学也和她关系不错,她总算不像以前愁吃喝,这小半年来她的皮肤都更白皙了。
农村结婚早,前段时间同村有几个比她大两三岁的姑娘出嫁,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快到婚嫁年龄了。
她前段时间很焦虑,她觉得自己不想结婚,但又觉得好像结婚是大家都在干的事情。
她想去更远更繁华的地方看看,但最近是不行的,因为老荆头前两天感染风寒,现在还在卧床,她得在家照顾的,而且中秋节只留他一个人在家,多少有点凄凉。
懂事的荆兰兰克制住自己想去的渴望,摇摇头:“这次只是当观众我不去,下次等我领奖我再去!”
“哈哈,兰兰倒是有志气。”
“你陆姐姐得这个奖很不容易,你啊肯定得不到这个奖,还不如现在跟去长长见识,错过现在以后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女娃子到年纪就该嫁人的,嫁人了心就不野了,现在到底还是小姑娘。”
江大厨不满村民落后言论:“女娃子咋啦,我女儿今年三十五也没结婚,我看她事业搞得很成功嘛!”
但江慧娴是有家里托举,荆兰兰怎么比得了?大家心里都叹口气为荆兰兰觉得可惜,明明是个不错的姑娘,但是啊偏偏是那样一个爹,那样一个破落的家。
众说纷纭,小姑娘还不确定的想法更变得不确定了。
就在此时,一只温柔的手摸摸她后脑勺,她听见陆灵薇坚定的声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心里记得自己的方向就行。”
灵薇姐姐,是在支持自己?
然而已经等不到陆灵薇回应了,公交车可是不等人的,陆灵薇三人被匆匆推上公交车。
公交绝尘而去。
荆兰兰下意识追了一步,但是她清楚自己追不上公交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艳阳下,她莫名打了个寒噤,手指抚上跳动的眼皮。
小小的姑娘在心里轻轻哄它:你别跳啦。
娘没了,奶奶没了,本家没有亲戚,爹是个垃圾,她从小就只和爷爷相依为命,她习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保护自己,所以到现在哪怕她在变好,但是村里人面对这个随时可能蹦起来的凶姑娘,也都是防备的。
能不牵扯关系就不牵扯关系。
农村是宗族社会,宗族内的人同仇敌忾,但像她这样没有归属宗族的人,只能靠自己。
送走陆灵薇后送行的人都转身朝村子走了,她只是摸了下眼睛,再抬头就发现所有人都走的离她有段距离了。
她像是被落下了。
又好像,她原本就是落单的。
突然江大厨扭头,很自然地唤她:“兰兰,发什么呆呢,走啦,今天还有的忙呢。”
“来啦。”
她一瞬间好像变得很轻盈,像只翅膀斑斓的蝴蝶朝着对方跑过去。
——
八月十五,清早。
孙闻浩一脸喜气地拿着喜糖发遍了筒子楼。
“浩子要结婚啦,恭喜啊!”
“嚯,这么多接亲的男同志,是要去帮你抢新娘啊?”
对方说完话见孙闻浩脸色一黑立马识相地说:“姨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这孩子,赶紧去接亲吧,别耽误时间了。”
孙闻浩大喜日子也不想多事,主要是心里惦记着荆兰兰那小美人儿,生怕对方跑了,于是把喜糖给邻居让帮忙代发,然后自己就带着青壮年们朝着榆树沟大队去了。
而此时的荆家,昨夜老荆头咳嗽了一晚上,荆兰兰又是给用毛巾擦额头又是给熬药,到清早老荆头睡了,荆兰兰本来打算看看课本,结果累得趴在课本上也睡着了。
荆兰兰再醒来是被吵醒的。
大开的门,雪白的日光倾泻进来她几乎看不清外面。
她才睡醒耳朵是失聪的,半天后才恢复正常,那一瞬间,嘈杂的唢呐声一瞬间就窜进她的耳朵。
一个男人身披大红花球走进来。
其余乌泱泱的人紧跟着挤进来。
她紧张的手指蜷缩起来,抠皱巴了课本。
“我肯定是在做梦。”她轻声说。
“兰兰,我来娶你了!”孙闻浩单膝下跪,将一只红色丝绒盒子放在她手心。
这年头结婚得给女方买一块手表。
就是装在这种盒子里。
荆兰兰打开盒子,要溢出来的糖果一下子七零八落地掉出来。
荆兰兰吓了好大一跳,一个激灵站起来,她看清楚了每一个人的脸,大多是年轻的男人,还有几个大龄的婶子,但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你在胡说什么?谁说我要嫁给你了?你滚,”她把糖果砸在对方身上,发挥曾经她最管用的撒泼把对方往外面赶。
然而这一次,撒泼失效了。
几个婶子轻易就按住她,她被套上一件红灯芯绒的外衣。
她挣扎不开,反而因为挣扎,几次让那件外衣发出撕裂的声音。
然而婶子们在专心给她穿衣服,男人们都在抽着烟笑着聊天,仿佛她的动作谁都看不见,她说的话谁都听不见。
她的反抗声,就那么轻易地被人们喜悦的交谈声压住了。
衣服换好了,婶子抓着她站起来。
有人高声喊:“新娘子——出门!”
她心里生出一种恐惧,更强烈的挣扎起来:“我不要,我不是新娘子,你们放开我!爷爷,爷爷!灵薇姐姐!小辉哥,救救我,来人救救我!”
老荆头昏昏沉沉被吵醒,起来就看见堂屋里自己外孙女被一堆人按着,他抄起手边能够着的东西见人就砸。
结果没砸两下就被孙闻浩死死抓住手腕,孙闻浩一脸混混的笑:“爷爷,吃喜糖,今天是我跟兰兰大喜的日子呢!”
“胡说,我兰兰没要嫁人!我没答应!你滚,马上带着你的人全部滚蛋!”
孙闻浩早就打量完了屋子,这家里一穷二白他其实很不满意,但他看见堂屋桌子上的蛋黄酥和水果,这年头这蛋黄酥贵的很,他自己可都舍不得吃呢,他就知道这家里跟武应顺说的一样,还是有钱的。
于是他打定主意要娶荆兰兰。
这个是有赚头的买卖。
“放你娘的屁!”
“啪——”
孙闻浩一时没注意,居然被老荆头一耳光扇在了脸上,孙闻浩眼里一瞬间升腾起怒火。
“死老头子,”他抓住老荆头前襟摇晃:“告诉你,荆兰兰他爹亲口答应的,二百块彩礼把她给我当媳妇儿,你再捣乱小心我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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