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端坐在对向的丁奉猛然盯着董袭。
董袭迎着丁奉的目光,继续缓缓道:“承渊,你我都清楚,刘琦根本不会来攻山的!他就是要等着我们渴死、饿死、自己乱死!”
“而今日营中景象你也看到了,缺水一日已是如此,明日呢?后日呢?到时候,怕是连你我的部曲都要控制不住了!”
“元代,你让我投降刘琦吗?”丁奉的呼吸粗重起来。
“非是投降。”
董袭摇头,眼神里有一种看透了的冷然,“是另谋出路。承渊,你我对孙氏,对伯符将军,可谓仁至义尽。”
“但眼下这孙权……”
董袭对孙权此刻可谓是失望至极,如今更是连称呼都在丁奉面前直呼其名。
顿了顿,董袭声音压得更低,“刚愎自用,连遭惨败,已失人心,如今更是身陷险地却不愿退军。既然如此我等何必陪他葬身于此?”
董袭见丁奉沉默不语,继续道:“我欲效仿太史子义,趁夜集结你我核心部曲,轻装简从,寻险峻小路撤出去。”
“你回你的封邑,我回我的奉邑,届时我等据城自守,观望形势。手中有兵有城,无论将来江东是谁做主,我等都有转圜的余地。总好过如今困死岩上,为孙权的失策陪葬!”
董袭所说的封邑,乃自孙策时代起,为迅速扩张并激励将领,常将一些新占城池赐予功勋将领作为“食邑”或驻防地。
将领在封邑内享有近乎独立的兵权、财权,宛如小诸侯。
此举这固然能激发将领们的战力,但却也让孙权的中央权威建立在脆弱的联盟基础上。
董袭驻会稽郡余姚县,丁奉驻丹阳郡泾县,他们的部曲根基都在那里。
此刻董袭在对孙权失望至极后,首先想到的退路,自然是回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封邑内,而非与孙权共存亡。
丁奉听完后脸色阴晴不定,沉默半晌后,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厉:“元代所言,退回封邑自守,固然是一策。”
“但依我看,孙权已失方寸,困守待毙。刘琦之势,已非江东所能抗。”
“豫章、庐江、鄱阳、庐陵……江东六郡已失其半,丹阳、吴郡亦难保全,即便孙权真能侥幸带部分人马退回丹阳,也不过苟延残喘,迟早为刘琦所并。”
丁奉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话语却如刀锋般锐利:“既然你我料定孙氏必亡,刘琦必得江东,何不更进一步?今夜便寻机……擒下孙权,献与刘琦!”
“立下如此大功,届时在新主麾下,何愁不得高位重赏?岂不比退回孤城,坐等刘琦兵临城下、再行归顺要好得多?”
“糊涂!”
董袭闻言,脸色陡然一沉,低声呵斥,“丁承渊,你怎可生出此等悖逆之念!”
丁奉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不忿:“元代何故骂我糊涂?方才明明是你先说‘另谋出路’,要效仿太史慈退走,我不过顺着这思路,想更进一步,以谋更大前程罢了!”
董袭见丁奉神情,知他未解其中关窍,遂按住性子,语气放缓却依旧严肃:“承渊,我所谓‘出路’,是保全自身,而非背主求荣!擒主献敌,乃吕布之辈所为,纵得一时之功,亦必背负千古骂名,更为新主所忌惮轻鄙,绝非长久立足之道。”
董袭略作停顿,将声音压得更低,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反观太史子义,不管他是真与主公有隙,还是看穿时势主动抽身,其做法就高明得多。”
“他未伤孙权性命,未毁主公基业,只是率本部兵马退守新都,据郡而守。此乃‘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如此一来他保住了自己的实力、名声和选择的主动权。”
“而刘琦欲定江东,丹阳、吴郡必有一战。届时,太史慈手握一郡兵马,踞城而守,他便可待价而沽。”
“届时是助刘琦速定,还是观望待变,皆由其自主,想来刘琦为减少伤亡、速定大局,必会以礼相待,厚爵相邀。”
“如此,太史慈既能得实利,又不损清誉,进退从容,方是乱世存身立命的上策。
说完董袭目光炯炯地看着丁奉:“我欲效仿的,正是此道。”
“率我千余会稽子弟,退回余汗。那里是我的封邑所在,钱粮可筹,人心可用。”
“届时据城而守,联结地方豪族,静观时变。若孙权能重整旗鼓,我仍可呼应;若刘琦势大难挡,届时以保全乡梓、免动干戈为由归顺,顺理成章,既全忠义之名,亦得安身之实。”
丁奉听完这番话,脸上的错愕与不忿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恍然与庆幸。
他沉默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抱拳言语诚恳道:“元代兄,若非你此番剖析利害,点醒于我,奉几因一时贪功之念,误入歧途矣!背主恶名若沾,纵得富贵,终生难安,亦难见容于天下豪杰。承渊……受教了!”
董袭见丁奉醒悟,神色也缓和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承渊明白就好。你我相交多年,同历战阵,自当互为倚仗。既已定策,便不可迟疑。”
丁奉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决断的光芒:“然!未免夜长梦多,营中局势恐生变故你我这就分头回营,只召集最可靠的亲信部曲,人数不必多,各领五百精锐即可,子时三刻,在我营区东侧栅栏破损处汇合,那里巡哨稀疏,地势隐蔽,正可潜出。”
“好!”董袭也知事不宜迟,“子时三刻,东栅破损处。不见不散。”
二人对视一眼,再无多言,迅速掀开帐帘,各自融入营中晃动不安的阴影里,分头去准备那决定命运的撤离。
夜色如墨,笼罩着鹰嘴岩下的孙军大营。
丁奉与董袭分头回到自己的营区后,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却又悄无声息地准备。
董袭的营帐内,几名跟随他多年的会稽军侯、屯长被秘密召集。
帐内只留一盏灯火,昏暗的烛火中只够看清彼此的面孔。
“诸位,”董袭的声音低沉,“形势已无可挽回。主公……已陷绝地。我等不能坐以待毙。今夜子时,随我撤回余姚。此事机密,尔等万勿声张。”
没有解释,没有讨论。这些心腹多是会稽同乡,或董袭一手提拔的旧部,他们对视一眼,皆抱拳低应:“遵将军令!”
同样的一幕也在丁奉营中上演。他的丹阳部曲更为剽悍直接,听说能撤离这鬼地方,无不面露振奋,迅速地开始打点行装,检查兵刃。
时间一点点流逝。约莫亥时初(晚上九点多),两人都已将各自五百核心部曲整顿完毕,只等子时三刻便立即潜逃出营。
然而就在二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时辰时,变故突生。
起初只是一声短促的惨叫,从营区西北角传来——那是世家私兵部曲扎营的地方。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然后是一阵混乱的喊叫和兵刃撞击声!
“水!把水交出来!”
“杀了他!他私藏了水!”
“反正都是死,拼了!”
起初似乎只是小范围的械斗争水,但在极度恐慌和绝望的催化下,这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走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处营帐真的被点燃了。
火光腾起,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彻底引爆了积累已久的疯狂。
混乱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西北角汹涌而出,迅速吞没了外围营区。
火光接二连三地燃起,映照出无数扭曲狰狞的面孔,士兵们失去了所有理智和纪律,他们不再是军人,而是一群被求生本能和绝望驱使的野兽。
有人红着眼抢夺同袍腰间的水囊,哪怕里面早已空空如也;有人挥舞着刀剑,盲目地砍向任何移动的影子;有人则尖叫着四处乱窜,将更多的火种带向四面八方。
“疯了!都疯了!”丁奉刚走出营帐查看,就见数十个浑身是血、眼神狂乱的溃兵朝着他的营区冲来,只见这些士卒根本不分敌我,见人就砍。
营啸!
见此情形瞬间这个词瞬间掠过丁奉的脑海,那是在极度压力下、因一点小事触发、然后像瘟疫一样蔓延的集体疯狂,那种军纪彻底崩溃、人性完全沦丧的地狱景象。
“结阵!挡住他们!”丁奉怒吼,拔刀劈翻一个冲到眼前的狂徒。
而董袭那边同样遭到了冲击。更棘手的是,混乱之中,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嘶喊:“擒孙权!献刘琦!”“拿吴侯人头,换条活路!”
显然,不止丁奉曾有过那“更进一步”的想法,在这绝境之中,将孙权作为筹码换取生机,已成为某些人眼中最直接的选择!
听到这些喊声,正与乱兵厮杀的董袭心中猛地一凛!
倒不是因为担忧孙权安危,而是董袭瞬间意识到一个致命危险——他们这些将领的营区,位于主营中层,拱卫着核心的孙权中军大帐。
那些想要冲击中军、擒杀孙权的乱兵,或者从更外围溃退下来的疯狂人潮,首要冲击的,就是他们这里!
而古往今来,多少名将不是死于堂堂战阵,而是莫名其妙地葬身于这种完全失控的营啸乱兵之中,任你有通天武艺,在四面八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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