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旅馆躺下，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多萝西伺侯着洗脸换完衣服，赛西莉娅还时不时摸摸脸颊，闭着眼睛回味着那一双双亮闪闪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从心头涌出，让她满心欢畅。
她抬眼，看见西斯站在门口，一双绿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心里得意极了，浓密的睫毛朝他飞快地眨了眨。
“你真是个聪明人，知道叫上那么多人助阵，”塞西莉娅的心飘飘然的，就连说话也沾上几分得意洋洋的光彩，“你说，要是让爸爸知道我把这事办得这么漂亮，他该得多高兴呀。”
“塞西莉娅，你第一次为你父亲分忧解难，太过高兴了。”西斯语气平直，“可是你忘记了，巴伦是最了解公爵的人，他不像是乐意让你处置欧文的模样，也许公爵更乐意把这桩事埋进地里。”
“爸爸不会，我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不为我骄傲，”塞西莉娅翻身坐起来，带着点败兴的口吻，“你怎么能说这种胡话呢？”
西斯不再说话，他站立在木门和门框造成的阴影下，望着她苹果一样红润的嘴唇和白皙的脸颊，暖光色的晨光照得她的金发熠熠生辉，在她轮廓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干净美好得恍若天神，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不算中听。
“你总是揣测父亲，这是怎么回事？父亲对你不够好吗？”
他莫名感到怅然若失，心神却不免为眼前这幅美好画像勾住了，仓皇间他瞥开视线胡乱看向窗户，窗户外忽然浮现出曼德菲尔公爵的眼睛，正用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角度睥睨着他。
那塞西莉娅呢？她对他温柔和善，可她心里是怎样看待他的？
西斯不敢多想，只觉得喉咙渐渐泛起苦涩，这时他才听见塞西莉娅已经叫了他好几声。
“我跟你说话，你心思跑哪儿去了？”
西斯恍恍惚惚回过神，门框下的阴影衬得他神色黯淡。
“如果我说不呢？”他慢慢地说，“公爵看我的眼神，就像玛利亚看我的眼神一样，我尽力讨他欢心，但他打心底里害怕我、厌恶我，恨不得我一辈子呆在马厩里，做没完没了的活，做不完，就得挨马夫的骂。你告诉我公爵会好好对待我，实际上并没有。”
西斯一双像是森林一样的绿眼睛包容地望着她，似乎有点伤感，又有点恐惧。
半晌，他轻声道：“不要告诉公爵。”
塞西莉娅忽然有点难受，她站起身，抱住他的手臂。
“西斯，我说那些话，是绝对没有…嘲笑你，看不起你的意思。”
“我知道。”
塞西莉娅把西斯的手举到嘴边亲了亲，与她白皙细嫩的手相比，西斯的手上布满了细碎的伤痕和薄薄的茧子，这是一双干活人的手。
她轻轻咬着嘴唇，这回她再不带着十足十的真心实意承诺，那就是对不起从外祖母家带回来的十字架了。
“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曼德菲尔堡的，这是我的错，”她的声音微微哽咽，轻轻摩挲着西斯手上的疤痕，“爸觉得你太凶狠了，哪位有身份的人，狩猎的时候会去剐猎物的眼睛啊，那是野兽捕猎才会做的事情。”
“我快死了。”西斯淡淡道，“我总得活下去。”
塞西莉娅知道，可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父亲的规矩，半晌抓起西斯的袖角擦了擦眼泪，竟然也升起对父亲的埋怨：“爸不会在意——这是他的缺点，我会向爸说情的，你放心好了。”
她知道她爸爸有大把缺点，但又能怎么办呢，他是曼德菲尔公爵。
“爸爸会懂得我的苦心。”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西斯忧心忡忡的质疑眼神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尽管如此，她仍然笑着对西斯保证：“爸从来不负责任，这么做是会让百姓对他失去信任的，那以后该怎么样嘛。欧文发癫疯，百姓自然会认为欧文就是罪魁祸首，我这是帮爸的忙哩，爸是不会生气的。”
*
村里的神父答应在教堂后面的墓地里腾出一块空地埋葬托比父子，巴伦再不情愿，也尽力腾出一架马车押送欧文·费尔。
治安官先生自从滚进尸坑内便大受打击，瞪着眼睛一句话不说也不动弹，在全村人民的夹道相送下进了车厢。
旅馆老板见车队走得远远的，心想总算是把这破事送走了，没等他松一口气，就见西斯骑马折返。
“塞西莉娅小姐说你是个好心人，”他淡淡道，“既然能介绍纳西到欧文家工作，想来一定很熟悉欧文，或许你告诉公爵老爷欧文是什么样一个。”
老板愕然发愣，磕磕巴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鬼知道纳西那个傻子会相信啊。”
西斯一动不动，冷然注视着他：“两个选择，在这里说实话，或者到公爵老爷面前解释。”
老板没一个想选，他面有难色，脑子转得飞快，半晌才道：“半年前，欧文老爷在集市上见了纳西一面，就告诉我说他家里仆人又老又聋，他看着纳西年轻能干，正好。”
“我也是热心肠呐！”老板捶胸顿足，似乎是痛惜极了，“我想着纳西家穷得饭也吃不起，帮老爷传话也没什么，谁知道纳西的命这么惨，欧文老爷的心这么狠哩！”
老板哭了一阵子，见西斯不则声，偷偷地从眼角里瞥去，想了想，又道：“纳西也是倒霉…那孩子长得漂亮，眼睛像矢车菊一样，有那样的容貌，是男是女见过他都会爱他爱得不得了哩，您要是见过他生前的模样…”
他顿了顿，伸手比了比：“也就比公爵小姐差个一两分吧，您见惯了的妹妹是个美人，您不觉得有什么，可在咱这小山村就算是顶天了。”
西斯不悦地拧起眉头，眼前却骤然浮现起塞西莉娅那张娇憨俊美的脸上那对动人心魄的蓝眼睛，以及樱桃一样鲜红的嘴唇。
他险些被喉咙里的唾沫呛到，轻咳一声才道：“你明知欧文…不怀好意，却放任纳西走进虎穴，他失踪的日日夜夜，你怕不是天天担心老托比来寻仇吧？”
他朝围观的人扫了一眼，见他们神色谦恶愤怒，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掉转马头，留下冷冷一句话：“就算你逃脱法律的惩罚，可上帝在天上看着你呢。”
旅馆老板脸色唰白，嘴唇抖成了筛子，背后瞬间升起冷意，恍恍惚惚间只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天堂的大门从此闭合。
宽大的四轮马车走得慢，西斯甩了两鞭子就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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