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的流产手术是在翌日下午一点,花姐和护士一早就到她病房里,两个人都从各自家里带来早餐。
花姐见先自己到病房的女护士,如临大敌。
但在小芳解释清楚后,她心里却有点吃味,女人间的姐妹情也带着排他性。
可转头一想,这是医院,人家的地盘,和医护人员搞好关系,对病人只有好处没坏处,也就把芥蒂搁置了。
花姐问小芳:“孙少华不知道?”
“嗯,”小芳口气冷漠地说,“又不是他的,他需要知道什么?”
花姐盯着小芳看了好会儿,“你心真够硬的,其实他真不错。”
一旁的护士不仅受过十几年教育,还同为女人,凭这两点她已给孙少华判了死刑,“再不错的男人一上来就错了,跟他过下去就是一错再错,现在改正还来得及。”
这不骂自己吗?花姐心想,她本就讨厌护士,冷不防被人来一暗枪,脸耷拉下来,“这社会有你说的那么黑白分明?过日子不就图个舒服,男人要是行,你管他是哪门哪路来的?走正道来的男人就对女人好了?”
坐床上的小芳阻止了她们快要爆发的争论,这场架吵不出结果,花姐和护士思路压根不在一条线上。
花姐讲究女人要看到男人的实惠,护士则不,受教育越多的人越是不能接受黑白边缘的灰色地带,这样两类人撞到一起,有个屁好吵啊?
两个人看在小芳快要动手术的面上,互看不顺眼地哼了声,各自转过头,留给对方一个冷脸。
病房里又瞬间安静下来,空气里飘荡着吵闹的那种安静,三个人内心都不平静,尤其是小芳,她刚感受到肚里孩子不到一天,就又要失去它了,越逼近手术时间,她的母爱天性越蓬勃、沉重地挤压着她。
但她没有办法,即便她对这个孩子再不舍和负疚,她也得牺牲它来换自己未来的自由。
昨晚护士在将要离开时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问小芳:“你和他领结婚证没有?”
“没有吧,”小芳说,“结婚证不是要两个人拿上户口本,一起才能领吗?”
“这个不好说,”护士慎重地摇摇头,“我看之前新闻上说过有些被拐卖的妇女,被拐过去时人都没到场,结婚证却有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小芳长见识了,还能这样搞?
护士说:“也不晓得那种结婚证是真的假的,人fan子骗被拐的女人去大地方打工,走之前领她们到照相馆拍张人像照,又让她们把相片、户口本和身份证这些交出来,借口是先寄到打工的地方,好提前办暂住证、工作证这些,被拐的女人就交给人fan子寄过去,狗杂种的人fan子寄给买女人的人手里,‘结婚证’就这样下来了?”
“假的吧,”小芳嗓里透出慌乱,这要是真的,结婚都不用准备彩礼了,会偷就行,“这种结婚证要是真的,那要是想和谁结婚,自己偷不到花钱叫人偷,不就行了?”
护士说:“我们想的一样啊,不过我还真不知道那种结婚证到底作不作数。”
“肯定不作!”小芳说完,又想,自己当初的确是带了这些证件,但娟姨和王国富从没叫她交出来过,那她和孙少华就不可能会是这种稀里糊涂的夫妻关系。
“反正你没和他结婚就行了,我们医院结了婚的做人流手术要丈夫签字,没结婚的要家属签字,你在这边没家属的,我让科室通融下,你那个姐姐签字。”
小芳十分疑惑:“我怀孕了,我不想要孩子还需要别人同意?”
护士解释道:“怕出意外啊,所以要签字。”
小芳心里说:娃儿,到时候你可别恨妈,带着妈跟你一起走了。
她又问了句多余的话,纯属好奇,“那类女人要是流产怎么办?”
“哪类女人?”护士没听懂。
小芳说不出口“鸡”这个字眼,她觉得没谁是自愿不当人,去当牲畜的,步入社会,处处都给年轻女人设好陷阱,等她们往里跳。
她如今也是沦落得深陷泥潭了,不过是比那些女人们运气好些,不至于靠皮肉吃饭,要是人fan子把她卖到花姐说的“夜总会”、“KTV”这些地方去,每天被人逼着卖,不卖就挨打,她现在也是只人人唾弃的“鸡”了。
“就是没办法干那行啊,和男人......睡觉......”她极力婉转,但这行业的脏,语气再婉转也洗涮不了,就像你可以把粪弄成巧克力的模样,但你改变不了它粪的性质,
“你是说卖|□□?”护士没带鄙视,很平淡的语气。
没办法,“卖|□□”就是干那一行女人的统称,不然该叫什么呢?
风尘女子?这世道可不兴文艺,处处向实际看,跟标语似的,贴出来为的是让人看懂,而不是让浮想联翩。
“我们医院是不接收她们的。”护士口气依旧平淡,但话很生硬。
“那她们怎么办?”小芳没意识到,她口吻听着像替自己同类担忧。
护士说:“县城虽然只有巴掌大,但也有诊所啊,那些诊所可以干这种事,不过安全性可能要差点。”
“出人命怎么办?”小芳从护士话里嗅到血腥的危险。
“一般快要出人命了就送我们急诊室,那种情况下也必须收了。”
“这种手术很危险吗?”小芳有点发怵。
“手术都有危险,”护士客观地说,“不过你这两个月都不到,应该没什么事,月份大了就麻烦了,伤害也很大。”
护士看了眼时间快要十一点了,对小芳说:“你早点休息,做手术头一天都要休息好。”
她说的是实话,但绝大多数人做不到。
小芳在护士离开后发现,自己多阴暗啊,心里想着舍不得孩子,但即便听到有危险,她还是要选择不顾一切拿掉这个孩子。
“时间差不多了,起来了。”护士出声打小芳思绪。
小芳想,死刑犯从监狱押到刑场是不是此刻她的感受?
五楼的妇产科室外,昨天还阴森森的走廊,今天阳光盈亮一地,像个明媚的刑场。
手术很快,一点都不受罪,孩子特懂事,它妈要它死,它也舍不得让它妈痛半点。
又从五楼回到303病房,小芳睡一觉醒来后,入目的是花姐一张笑脸,花姐说:“这下好了,你又可以在医院多和我处几天了。”
小芳疲惫地笑笑,这场手术她心灵受的伤比□□沉重得多。
她的□□几乎没受损伤,护士告诉小芳,做手术的医生说,她还很年轻,只这一次不会影响到以后,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女人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多折腾几次。
花姐从家里煲了鸡汤来,“是我亲自给你做的,尝一点嘛!”
小芳布巾包着头,全身密不透风地裹满毛衣线裤,全是花姐从家里带的,她们两个人的老家在这方面都很讲究。
女人不管是生产流产,一律要跟母鸡孵蛋似的在床上孵一个月,这叫“月母子坐月子”。
小芳手术后三天,孙少华都没出现,她可高兴了,瞒着他就是为了自己悄没声地把这事解决完,她反感让他插进来,这是她和王国富没了解的事,王国富不在,就该让她自己了结。
那个男人那张愁苦的脸,以及拼命企图参与自己生活的蠢笨模样,让她心烦,而且更令她感到可耻的是,为什么她要向一个和自己没关系的男人解释一场手术?即便这场手术用的是他给的钱。
她心里有一份自己没察觉的感激,这次手术要不是孙少华不知从哪儿搞来六千块,她住院也不会住得那么心安,不用顾忌开销。
可她对他的反感实在太深了,以至于那点感激也被深深地埋在下|面,要等不久后小芳犯下一个更致命、无法挽回的错误后,她才体会到,其实这个男人还是有很多好的,他的不好在于受教育的欠缺,导致是非观念与法律道德出现了无法纠正的偏差。
所以归根到底,这其实不算是他的错,而该归于社会,但人无法惩罚社会,只能惩罚人。
孙少华在小芳这儿只能代社会受过。
傍晚,小芳在床上孵够了,趁花姐没来,自己走到医院楼下散步。
这里临近晚上的风比白天舒服,晚上舒爽,白天的风像一个热烘烘的人朝你散发热气,把你也烫热了。
小芳自己此时身上带着酸臭气,她很想洗个烫澡,但花姐不准,说法是现在年轻毛病还不会出来,以后年纪一上去,早年不爱惜身体落下的毛病,老了全会跑出来。
坐着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小芳包得像木乃伊,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出。
她在看风景,人家把她当风景看。
有路过的小孩好奇地问他妈,“这个人是男是女啊?为什么裹成这样?”
他妈便问小芳:“同志,你是生什么病了?这样严重?”
小芳也不害羞,实诚地说:“前几天刚做了人流手术。”
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已不配为人地害了自己孩子的命,难道还要在人前否认自己的罪孽吗?那样做更不是个东西。
是个姑娘,那孩子妈明白了,她倒是没想到眼前这女人,对这种常人看来上不得台面的手术如此直言无隐,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地替小芳找理由了。
“是不是二胎哦?管得那么严,怀上了被抓到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是头胎。”小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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