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雪慈本来都要睡着了,又被走廊的动静吓醒,他躲在被子底下,头发都蹭得乱蓬蓬的,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下眼睛。
他还是不太习惯家人冷漠厌恶的语气,就好像他是多余的那个,不应该存在一样。
他侧过身躺下流眼泪,枕头哭湿了一块,变得冰凉一片,他就往后挪挪,把脸蛋放在干燥的地方,然后悄无声息地继续哭。
谈父担心贺家要人,他们交不出来,发现谈雪慈生病以后,终于让张妈过来给他送点药。
张妈在心里低叹了声,拿着药上楼。
她还以为谈雪慈在睡觉,将谈雪慈蒙在脸上的被子扯下来,才发现他正躲在被子底下偷偷哭,顿时又好笑又心疼。
谈雪慈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住被角,耳尖也微微红起来,他半张带着病气的苍白脸颊埋在被子底下,额头冷汗涔涔的。
明明已经二十一岁了,但过于羸弱,严重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看着顶多刚成年。
张妈捡起掉在地上的小羊玩偶,放在谈雪慈枕头旁边,谈雪慈伸手抱住。
这个玩偶是他三岁的时候,谈母买给他的阿贝贝,他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它睡觉。
小羊玩偶有着柔软的白毛,只有脸跟四肢是黑色的,眼珠是一对血红色纽扣,小羊耳朵很软地耷拉下来,垂在谈雪慈的脖颈上。
他实在瘦得厉害,薄薄的皮肤底下血管蜿蜒发青,瘦削手指无力地陷在小羊的绒毛里,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几乎会被当成死人。
“二少爷,”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难免有些心疼,张妈抹掉眼角的湿润,将人扶起来喂药,哄他说,“吃完药再睡。”
谈雪慈被张妈扶起来,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就这么几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已经让他很疲惫,乌黑的眼珠像被水浸透了一样。
他靠着床头缓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嘴,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呢?”
“……”张妈顿住,移开眼神,勉强笑着说,“夫人很担心二少爷,说晚点就来看你。”
她也知道这个解释生硬又苍白,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毕竟谈父谈母就在这栋老宅里,想看谈雪慈,只是上个楼的功夫。
然而他们十几年都没来过。
谈雪慈沉默下来,他纤长的睫毛垂着,在眼底遮出一片寥落的阴影,他什么都没再问,片刻后却忽然很小声地开口,“谢谢。”
张妈怔了下。
“谢谢。”谈雪慈以为她没听到,他抱紧怀里的小羊,拘谨地看了她一眼,又小声重复。
他当然知道张妈在骗他,但骗他也好。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晚上总是钻到爸爸妈妈中间不肯走,要跟妈妈睡,妈妈就给他买了这个小羊,说给他作伴。
他一开始还哭了一鼻子,以为妈妈不要他了,他以后只能跟这个黑乎乎的小羊一起睡。
但等了一晚上,爸爸妈妈也没有把他抱走,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躺在妈妈怀里,妈妈还伸手捏他的小脸蛋,逗他说:
“怎么办啊,妈妈也舍不得跟小乖分开。”
……
谈雪慈低下头,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妈妈对他笑了,也没再听到她那么温柔地叫他小乖。
他知道自己总是生病,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所以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他,他能理解,他确实是个累赘,换成谁都会嫌弃。
只是他以前不愿意接受,他总觉得等他病好了,爸爸妈妈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他的。
但他没想到,他们已经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了,妈妈不爱他了,不会再抱着他说舍不得。
贺睢当然也不爱他。
他没去过贺家,也不知道那个贺恂夜会不会很凶,贺睢倒是跟他提起过几次,但每次提起来,一贯冷漠桀骜的脸上都浮起些许畏惧,就好像对方是什么生啖血肉的凶祟一样。
这么凶,说不定会不让他回家。
那他就见不到张妈了。
他知道张妈其实也没有很喜欢他,但她确实是这辈子对他最好的人,可惜他没什么能给她的东西,只能在临走前跟她说一声谢谢。
“……”
张妈没有作声。
她知道谈雪慈有点可怜,但这也不能怪先生和夫人,谁会喜欢谈雪慈这样的小孩。
谈母身体不好,她是谈雪慈的奶妈,从谈雪慈出生以后没多久就开始照顾他,比起同龄的小孩子,谈雪慈当时乖得过分。
饿了都不哭不闹,只是攥住小被子,睁着那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望来望去。
直到谈雪慈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再醒来就都不一样了,道士都说这孩子邪祟附体,还给他做了几次驱邪法事,但都没什么用。
大晚上的,谈雪慈还是会像个小小的幽魂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谈母床头,摇晃谈母的肩膀说:“妈妈,我想玩一下那个皮球。”
谈母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冷不丁看到床边站着个瘦小模糊的影子,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颤声问:“什么……什么皮球?”
“妈妈,”谈雪慈歪过头,轻声说,“就是你床底下那颗红色的皮球啊。”
谈母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漆黑的床底瞥去,那里本该空无一物,但谈雪慈说完之后,她好像真的看到有个很模糊的圆影子。
骨碌碌……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她的床脚,就好像有双手在推它一样。
“啊啊啊——!!!!!”
谈母凄厉的尖叫撕破夜幕。
她本来就有严重的神经衰弱,被谈雪慈连着吓了几个晚上,不得不住院治疗。
等到再大一点,谈雪慈还会时不时突然发抖大哭,说家里有鬼。
从谈雪慈生病那年开始,谈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外界议论纷纷,说谈家估计撞了邪。
谈父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住在了公司,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总觉得心神不宁,直到某次夜里突然接到谈商礼的电话。
“爸,”谈商礼竭力保持冷静,告诉他说,“我跟妈妈在医院,刚才小慈把妈妈的头按到浴缸里,妈妈溺水了,还在抢救。”
谈父脑子嗡的一声,像什么不详的预感成真,他双眼骤然阴冷下去,连夜开车赶往医院。
他到医院时,谈母刚结束抢救,戴着氧气罩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长发湿漉漉的,像个惨白水鬼,四肢厥冷,嘴唇发绀,脖子上有一圈小手掐出来的红痕,也已经开始发紫。
谈父阴沉着脸什么都没说,等回到家,就掐住谈雪慈的脖子往阁楼上拎。
“先生……”张妈被吓得不轻,但害怕出事,还是连忙跟上去,“先生!”
男人的大掌刚劲有力,谈雪慈纤细的脖颈几乎被他掐断,小脸胀得不成样子,因为缺氧四肢绵软,毫无生机地耷拉着。
谈父无动于衷,将他往地上一甩。
谈雪慈弓起身,倒在男人的皮鞋旁边,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谈父眼底覆着层寒霜,他高大阴翳的身影将地上的小孩子完全笼罩住,谈雪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谈父猛地一脚踹了出去。
张妈失声惊叫。
“张妈,”谈父转过头,睨了她一眼,然后语气很失望又不容置疑地说,“把他关起来吧,他要是再偷跑出去,就打断他的腿。”
“谈家怎么能有这种畜生一样的孩子。”
张妈对上谈父寒意凛然的双眼,知道谈父彻底动了怒,她没敢出声,匆忙点了几下头,从这之后,谈雪慈一直都是她在照顾。
……
谈雪慈生病的第三年,谈父跟谈母收养了谈砚宁,按先来后到,让谈砚宁管谈雪慈叫哥哥,谈砚宁对此没有意见。
谈砚宁来到谈家以后,谈母有了慰藉,状态渐渐好转了一些,而且明明是同岁,谈砚宁性格稳重,谈家上下都对他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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