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小白姐和何塞都是远洋战争的受害者,远洋战争是异常战斗型仿生人发起的,我也是异常仿生人。”
“任何人都不需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负责,你没有参与战争,所以不需要道歉。”
白黎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她的话。
“那为什么,远洋战争结束后,所有的仿生人都被报废了呢,很多仿生人没有出现异常,也没有参与战争......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离战场非常远,对吗?”
白黎没有立刻回答,她在回答完上一个问题后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着的潜移默化的变化。
一个战斗型的仿生人,如果让她对自己心怀愧疚,引导她的思想,让她依赖甚至听从白黎的话,这才是更有利的方向。
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白黎宕机了几秒才干巴巴地回答道:“因为人类会恐惧事物超出自己的掌控,在这些人造物成为威胁统治的风险因素后,结果当然是被剔除。”
“对于当权者而言,仿生人是个需要剔除的风险因素而已,但他们还舍不下仿生人带来的益处。”
“所以,他们会通过各种途径,搜集一些非法的仿生人,作为家政、保镖甚至是某种情感寄托的角色。也正因如此,你会来到这座岛上。”
迎着程曦费解的眼神,白黎没有再做解释,任由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我回去看看季队。”
白黎见程曦不再提问,立刻站起身来回到木屋。
她在门外听见温蒂均匀的呼吸声,才推开门进入小木屋。
白黎坐到她身边的行军床上开始等待。
六个小时后,时间来到下午三点,小队商议好的换班时间。
苏醒过来的几人被白黎的样子吓到了。
眼下乌青,面色蜡黄,还能隐隐看见眼底的红血丝。似乎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何塞叫了她好几声白黎才反应过来。
于是温蒂将白黎强行按在了行军床上,责令她立刻休息。
白黎虚弱地回应,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华嘉言身上,对她微微笑着,然后倒在行军床上进入休眠状态。
在休眠状态下,不仅能节约能源,还还能接收周围的信息。
只需要保留基础的听觉和触觉,偶尔动一动翻个身。装出睡着的样子。
晚上七点四十分,季文杉苏醒过来,白黎能听见她和温蒂简短的交谈声。
温蒂将她扶起来靠在墙上,准备换药,一时间里屋里只剩下布料摩擦的声音。
季文杉怕吵醒白黎,用气声和温蒂交谈。
“把我留在这里。”
季文杉说出来的是个命令的句式,语气却是商量的。
“你知道的,我不会这么做。”温蒂用正常的音量回答。
“别吵醒白黎,叫她多睡会。”
“没事的,她只是装睡。”温蒂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白黎装不下去了,她睁开眼睛从行军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做好。
直球天克白莲花。
屋子内一阵沉默,白黎观察着季文杉。
白黎第一次见到季文杉的时候,对那双野火般的眼睛记忆深刻。
即使在作战服下的皮肤骨骼布满伤痕,即使在血肉深处疾病蠢蠢欲动想要征服这具身体。
可是现在季文杉的眼神变了。
她眼里的光熄灭了,不是疲惫、疾病或是伤痛带来的暗淡,而是一种空洞的平静。
她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季文杉语气温和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我本来就是个活不了多久的病人,选择登岛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伤口发炎导致脓毒症,我已经走不出这座岛了。”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她在昨夜还强撑着身体与她们并肩作战。
“季队,你上午听到了教授和我的对话,是吗?”白黎问。
季文杉没有反驳。
她在上午时恢复了意识,听得到周围的声音,但是疲惫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接受自己听到的一切。
这不是什么探索任务,不过是一场以人命为赌注的肮脏赌局。
季文杉清楚,自己是个足够有分量的筹码,她的能力,名声,甚至是病情,都是诱人的筹码。
“文杉,你现在清楚了吗。”
温蒂的声音沉下来:“你信任杜老将军,他现在像丢弃一团烂肉一样把你丢在这座岛上,自己坐在安全的赌桌后面,用你的血肉性命赢得盆满钵满。”
“该死的不是你,该死的另有其人。”
季文杉没有回答,她看着温蒂,将自己身边的药包往温蒂的方向推了推,用无声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白黎见状,嘲讽地冷笑一声。
“我第一眼见你,还觉得你是个好领队,能带着我们好好地完成任务。”
“现在看来,你居然任由他践踏你的尊严和信仰,甘心被人当成一块用完就扔的破抹布。”
“你不会愤怒吗?你不想让他付出代价?”
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像是一把把匕首,一下接着一下。
白黎死死地盯住季文杉的脸,想要找寻着什么。
痛苦,扭曲,悲伤,哪怕是一丝属于活人的愤怒。
什么都没有。
季文杉的眼皮甚至都没有颤动。尖锐的话语全都扎进一摊死水,甚至没有激起任何波动的涟漪。
“多谢你。”季文杉看着白黎,语气轻而疲惫:“对我而言,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再次推了推身边的药包:“别把这些东西浪费在我身上,你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别认输。”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攥住了白黎,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温蒂挪到季文杉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她温暖而粗糙的手,覆盖在季文杉的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白黎又一次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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