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腥味混杂着鱼类的腥臭味一股脑地冲入鼻腔。
闻夜柳有一瞬的怔愣。她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到了黏稠的黑水中，无法看清前路，也无法挣脱逃离。
她的四肢被彻底困住动弹不得……不对——
她没有四肢！
自己的头颅和身体早已分开，她哪还有什么四肢。
闻夜柳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摇晃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在越发浓郁的腥臭味中，她看到了一颗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头颅。
是小雨的头。
闻夜柳定定地望着那颗头，整齐的切割面还处于活跃的状态，正在稀稀拉拉地朝下滴血。
有一滴血正巧砸在了她的脸旁，闻夜柳用力眨了下眼，涩得发疼。
此时的闻夜柳仰面倒在了地上，好似一条仰泳的鱼。
她用力地转头，终于看到了躺在不远处，属于自己的无头尸身，以及围着身体密密麻麻，或是即将破卵而出的小鱼怪。
他们挤挤嚷嚷地张大嘴，将闻夜柳的身体彻底包围，就像是等待开饭的学生，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敞开肚子随意吃。
听觉也在这时彻底回笼，闻夜柳听到了一道沙哑古怪的声音，他发出了晦涩扭曲的音节，但是落在她的耳中却自动翻译成了另一番含义：
“吃吧，孩子们，多吃一点。”鱼怪欣慰地道。像是在说给那些根本听不懂话的小鱼怪们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们多吃一点就可以变得更大，长得更快，我也能再孵化更多的卵了……”
回应他的，只有小鱼怪们疯狂啃咬血肉的声音。他们争先恐后，用力地撕扯着能咬下来的一切，鲜血飞舞，仿佛扬起了一汪汪血泉。
闻夜柳半睁着眼眸，翠绿色的眼睛不知在何时化为了浓重的暗绿。
她直勾勾地望着那些鱼怪贪婪地啃噬着她的身体，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如浪潮般试图将她彻底笼罩的疼痛。
奇怪……她的头和身体都已经分离了，为什么还会疼，还会这么疼？
闻夜柳本以为这是错觉，是俗称的幻痛。
但很快，她清晰地感知到了锋利的尖齿刺在肌肤上的感觉、韧带被重重扯开的绵延疼痛、还有牙齿碰撞在骨骼上发出的战栗……
就仿佛，身体还是她的一部分，大脑忠诚且快速地传递了所有感知。
鱼怪似乎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脑海中也有着熟悉的声音急切地响起。
但太过剧烈的疼痛自行屏蔽了这些声音，闻夜柳在电流般的轰鸣声中，再次闭上眼睛。
她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颗正散发着绿色的荧光、不规则的球体。
那是她的诡核。
闻夜柳努力地在黑暗中奔跑，试图去靠近那点微弱的绿色光芒。
与此同时，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的飘零破碎，小小的鱼怪们啃食着她的血肉，吸吮着她的骨头……他们茁壮成长，而她的身体却在慢慢变为白骨。
闻夜柳猛地朝前一扑，终于握住了那点光亮。
诡核在她的手心中不停的颤动着，源源不断的力量猛然冲进了她的身体，洗刷着那些痛苦。
黑暗骤然崩塌，闻夜柳再次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声音。
啪嗒啪嗒，带着拉丝水声，像是鱼蹼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鱼怪在朝她的头颅走来。
很快，鱼怪的声音在闻夜柳的头顶响起：“身体都吃的差不多了，头也不能浪费，人类脑浆的味道可是非常美味的……”
那双泛着红光的小眼睛看向那颗人类的雌性头颅。
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散落着像是条状海藻般的银发——鱼怪真心觉得人类的头发很丑，但他却记得很清楚，这个人类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翠绿色的眼睛，就是海利尔利城最珍贵的绿贝母，也没有她的眼睛好看。
或许他可以先把他的眼睛挖掉，再把这颗头扔给孩子们吃。
至于这两颗眼珠……他决定留下来收藏。
鱼怪的小红眼睛闪着光，畅想着未来坐在海利尔利城一边喝着卡萨美茶，一边把玩这对眼珠子的美好日子。
倏然，人类眼皮下的眼珠猛地一颤，快得像是错觉。
鱼怪没有发觉，或者说，就算他发觉了也不会在乎。
拥有着四根手指，每根手指尖都连接着肉色蹼的手掌朝着那颗头伸了过去。
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鱼怪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那头因鲜血变得黏腻打结的长发时——
鱼怪的小红眼珠中陡然倒映出了一双翠绿眼眸。
那颗人类头颅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躲避，反而朝着鱼怪扑了过去！
就像是看到一只死去已久的虫子突然弹跳而起，这种刺激带来的震撼让鱼怪一时愣在原地。
直到，他猛地发出了一道凄惨刺耳的尖叫。
那颗头颅一跃而起，直奔鱼怪的门面，然后，便悬挂在了半空中——
准确来说，是头颅根部冒出的根根灰白色触手，狠狠地刺入了鱼怪的双眼中。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闻夜柳催动着自己的触手，一边竭力地往深处刺入，一边更加用力地在其中搅拌。
令人牙酸的嘎吱破碎声伴随着汩汩鲜血一道涌出，闻夜柳在两个眼眶中一无所获，就在她试图操纵着触手刺入鱼怪大脑时，“啪”的一声重响，闻夜柳被猛地掀翻，整个头被重重地甩飞在了地板上。
鲜血四溅，灰白色的触手被暗红色的粘稠血液浸湿，闻夜柳一头本就粘腻打结的长发也尽数吸饱了鱼怪的血液。
触手与银白长发混杂在一起，乍一看，此时的闻夜柳就像是只有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怪物，完全看不出半点人形。
触手纠结着长发在她的脑壳后飞舞，而她的面前，是无数微微泛红的透明蛛丝。
透明蛛丝自鱼怪大张的嘴中暴涌而出，沾湿了他的血液，迅速地制造成网后，便在鱼怪痛苦的嚎叫声中，朝着那颗头扑了过去。
而闻夜柳，则是毫不犹豫地操纵着触手跳入了水池中。
哗啦啦——
灰白色的触手灵活地拧动了离她最近的水管，直接旋到了底，水流瞬间冲了出来，在水池底下铺了薄薄的一层。
借着水流的冲势，闻夜柳飞速地在水池中滑动，扬起的触手顺势拧开了所有的水龙头。
长且深的洗手台中，四个水龙头齐发，水声汹汹中，不一会儿便将闻夜柳的头彻底淹了下去。
嘈杂的水声响彻整个空间，充斥耳膜，闻夜柳牟足劲控制着全部的触手抓紧她的头发，共同纠结在一处往深处游，竭力不让自己的一星半点裸露在水面外。
她甚至不需要屏息，也用不到口鼻去呼吸，现在的她行动所需要的一切能量来源都源于头颅正中的那颗诡核。
但……当诡核中的能量耗尽，还没能找到办法时，等待着闻夜柳的只有死路一条。
水流满到从池中溢出来的时候，无数的蛛丝也赶了过来，迅速缠绕打结，在水池上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彻底将这方小小的洗手台包围了起来。
但那些蛛丝却根本不敢靠近水面，始终和水面维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是的，蛛丝鱼最怕的是水，这是闻夜柳在下午修电器的时候，一位顾客告诉她的。
据那位顾客所说，这是因为蛛丝鱼所产生的蛛丝会迅速的溶于水中，也就导致他在地面上强悍的实力根本无法维持，当来到那十五日的水下之日时，蛛丝鱼除了跑毫无还手余地，只能沦为丧家之犬。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先前在地上被蛛丝鱼伤害过的鱼怪们，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去找他报仇。
而蛛丝鱼有这种致命的缺陷还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他们的肉一点都不好吃，再加上他们族群每次繁殖产卵的数量都极其的恐怖。繁殖期过后，雌性蛛丝鱼则会统一将卵交给雄性蛛丝鱼吞下，再由他们前去寻找最适合孵化繁殖鱼卵的场地。
周而复始，蛛丝鱼这一种类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出现在了塔拉萨国的各地。
——“真的烦死了，有的时候进去厨房，一拉开灶台，底下密密麻麻全是鱼卵。”那位顾客抱怨个不停，“甚至你根本不知道家里还藏了多少蛛丝鱼，还会繁殖出来多少小鱼卵。”
当时的闻夜柳附和她，心中想的却是：……好像现实世界里的蟑螂。
但现在看来，蛛丝鱼比蟑螂恶心多了。
闻夜柳头颅下方的几根触手努力地互相搓动着，试图把上面沾到的蛛丝鱼血给洗干净。可那种黏腻的、有着胶水般的触感，却比胶水更持久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触手们忠实地把所有的情绪传递给闻夜柳，导致她忍不住一阵又一阵的犯干呕。
太恶心了。
水声哗啦，听着架势估计已经在洗手间里泛滥成灾了，闻夜柳强忍住呕意，在脑海中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这个蛛丝鱼怪的等级是多少？】
【我感觉他应该没有A级吧，那也就是说，他并不具备形成鬼域的能力。】闻夜柳飞快地道，【我水管开的这么大，那等一会儿隔壁几个宿舍的同学听到声音，应该会进来看看，她们要是进来的话——】
时间紧急，系统直接打断了闻夜柳的想法和担忧：【很抱歉告诉你，但是事实却是，这块区域确实是一片独立的鬼域，包括整个厕所，里面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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