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安静,床头的小夜灯的光芒微弱。
“鹤丸。”躺在床上的风早振忽然开口。
“主殿?”
几乎是下一秒鹤丸国永就应了一声,透露出他完全没睡着的事实。
回到天守阁以后他就回房间把被褥抱过来了,守在小孩子身边像护食的恶犬不肯离开半步……当然,如果恶犬认定的主人对他伸出手,那他就会欢快地摇起尾巴在他膝盖下撒欢。
“是不困吗?还是饿了?如果有心事的话也可以告诉我。”鹤丸国永说道,抱着被子坐起身看床上的风早振。
“都没有。”风早振低声道。
过了半晌他才又说道,“对不起……”
鹤丸国永眨了眨眼,果断地开始表明立场,“您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要错也是源氏的那个王八蛋有错,他的审神者怎么会有错呢?
“是我先出去的。”风早振说道,抿了抿嘴,“让鹤丸和大家都担心了,对不起。”
“那……”鹤丸国永想了想,很有探究精神道,“您为什么要出去?”
他看了一眼仍然和一开始看见一样放在床边的木屐,“还不穿鞋,容易生病。”
“我不会……”
“会。”
“……担心吵醒鹤丸。”风早振没有就“刀剑会不会生病”上继续纠缠,老老实实说道。
连脚踝上的金环都被他小心翼翼攥住才一点一点挪下楼的,下意识就担心会吵到别人。
“那主殿为什么要深夜离开房间?”鹤丸国永锲而不舍。
虽然育儿宝典上特别说明了要给孩子留隐私空间以防止小朋友起抵触心理和抗拒家长的想法,但他还是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
知道了原因的话,他或许就能理解风早振的想法……更了解自己的小审神者也是当好近侍和家长的关键。
自认为肩头担子很重的鹤丸国永很有责任感。
“……”风早振翻了个身,又翻回来。
最后他坐了起来与鹤丸国永对视,暗淡的光线下付丧神金色的眼眸仍然明亮而坦诚,此刻带着疑问有些探究。
“因为我收到了老师的信。”
鹤丸国永想起来了,然后是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然后呢?”
“上面写着我……应该是我原本主人的消息,还有这个。”风早振抽出枕头下面压着的纸袋重新掏出符箓,“大概可以送我回到主人身边的符咒。”
“鹤丸。”
朦胧灯光下的小孩子托着蕴藏偌大灵力的符箓凝视着他说道,“如果我要走的话,大家会担心吗?”
“鹤丸和一期尼还有大家都很重要,但是主人也很重要。”风早振说道,低着头几乎不敢去看鹤丸国永怕看到对方伤心失望的眼神。
“……我想回去见他,不,是我必须要回去见他。”
两个声音同时在他心里说道——
——必须要回去见他。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鹤丸国永死死盯着那张金属雕刻的符箓,无所遮挡的情况下它在他眼中同样明亮如同太阳。
耀眼得……令人憎恨。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有点想笑,又在脑海中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
果然,下次鹿鸣再来本丸的话就直接把他赶出去吧?
没一次能带来好消息。
如果早知道信封里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的话他一定会……
把它丢得远远的,直接毁掉。
就不用面对这样让人痛苦的问题了吧。
他的表情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委屈得像个孩子,最后躺下来拉起被子捂过头顶闷声说道。
“就按您的愿望去做吧。”
……
[前辈,总感觉很久没有给您写信了。]
[之前您的回信我收到了……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实非常难以衡量,感情与亲情……也很难说得清啊。]
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半晌,青年拿起旁边的信纸看了一会儿才重新落笔。
[说来,前辈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快要全部完成了,在今年的松茸饭进入特典菜单之前,很快吧?]
这样的[效率]背后却是无比残酷的事实。
在不得不面对真实的底层社会时他翻看着历年来的文书记录痛苦不堪,坚持的调查和上门寻访只得到了一次比一次更沉重的打击。
那位作案者很会选择自己的目标。
祭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孩子没能长大,有那么多的痛苦与他的距离并没有想象中遥远。
……还有那么多冷酷无情的人类,就算是亲人和孩子也冷漠得像是无关紧要的路人……不,或者说无机物。
毕竟人也总会有伤春悲秋的情怀,即使是猫猫狗狗或者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会为其的不幸而物伤其类。
但有的父母却面对他诚恳递上的女孩遗物随手把它打翻,用轻蔑的语气说“啊果然是让人讨厌的孩子呢”“她惹出来的麻烦自己处理就好啦不用找我们”之类的话。
让人难以置信摔在地上的到底是不是……一个曾经鲜活的孩子留下的最后存在过的证明。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的祭云捂着额头上的绷带慢吞吞回答着身边警察的问题,在动手的动机上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
只是觉得不能理解吧,无法接受他们那样随意轻蔑的态度。
像她曾经活着都是耻辱,死了反而应该松一口气然后庆祝起来一样。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态度竟然占了绝大部分,失去女儿的家庭大多父母已经再次各自寻求自己的爱情或者又生育了新的孩子,谈起曾经失踪的女孩时则大部分没什么反应。
时间的力量未免在她们身上彰显得过分强大了。
逐渐相处成好友的日暮警官在一次下班后陪着他在酒吧喝酒时则淡淡说道,[你知道每年的失踪人口有多少吗?]
他举起杯子对祭云示意,仰头喝完了捏着酒杯继续说道,[还有里面的女性的比例。]
祭云盯着杯子里淡白的液体半晌没说话,举手问侍应生加了一瓶蒸馏的烈酒。
事实与真实间隔着厚厚的壁垒,而他在墙头上徘徊欲坠。
他不想坠入其中,毕竟无论是哪一边都太过残忍,在名为虚假的墙上他还能勉强保持着糊涂的状态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他一无所知。
……才能沉溺在梦里幸福下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祭云剩下的任务处理得很快,他几乎是机械式地做背景调查,上门探访询问,再带着女孩的骨灰回来把她们的生平放进档案室而骨殖葬入时之政府购买的公共墓地。
每年还会有专人去送花和扫墓,相比对她们忽略得彻底的原生家庭称得上关怀备至。
在最严重时他向部长提出了请假,在两位心理医生的诊所里轮流上岗……敬业得比他们的助手还要全勤。
在东京都上学的小妹在学校放假时也来看望过自己的哥哥,祭云带着笑容去车站迎接她与往常别无二致。女孩唠叨着叮嘱他换季要加衣之类的妈妈一样的台词,然后在放下行礼翻看了他的衣柜以后干脆把他拖去了男装店又开始选择性搭配。
他衣柜里成套配好的衣服几乎都是出自爱操心的小妹手中,祭云对此适应性良好。
回来的路上小妹则提出了想吃关东煮……还是熟悉的店主,笑呵呵地给他们端来碗盘诸多食物任君挑选。
在她忙着选食物时店主在旁边很有八卦精神地问道,[小哥有女朋友了?]
在妹妹看好戏的目光中祭云苦笑着摇头,[您又误会啦,她是我的妹妹。]
[啊——非常抱歉!]
女孩柔软的手指忽然捏住了他的脸颊,祭云怔愣时她则严肃地说道,[笑,哥哥要笑起来才对。]
[才多久没见面啊你就这么哭丧着脸爸爸妈妈会觉得我没把你照顾好耶。]
[还有你上次带来的是谁?]她咬着一片萝卜看他,腮帮一动一动像正在进食的仓鼠。
[……上次?]祭云怔怔看着她,想不到自己的妹妹还有侦探的潜能。
[不然为什么说又认错了?]女孩八卦地眨眼,[我不会告诉爸爸妈妈的,是谁啊?是我未来的嫂子吗?还是……]
[只是公司的前辈。]祭云说道。
坐在高脚凳上手中为了陪妹妹而端着最近女孩们之间流行的果汁,祭云转头看着路口一闪而过的车灯与已经树荫翠绿的樱花树恍惚间以为眼前飘过一片花瓣。
又回到了那个寒意料峭的初春夜晚,两人或者说一个人和一个大妖怪坐在人类的餐车旁吃饭喝酒,夹杂着时空概念与奇特世界观的瑰丽画卷在他面前展开向他展示着另一种可能性。
与“作为普普通通的人类度过一生”截然相反的可能。
也是从见到他时开始……祭云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热血未凉,心中还怀揣着少年时惊鸿一现的救世主的梦。
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他还在出神,然后忽然被妹妹拽住了衣摆才发现眼前原来是红灯。
[哥哥。]女孩严肃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名为八卦的光,[你的那位前辈……是女孩子吗?有钱御姐?]
回忆了一下鹿鸣与她描述的每一条都背道而驰的特点,祭云抽了抽嘴角把购物袋放在脚边按住她的头顶,[都不是,真的只是公司的前辈啊。]
[那你为什么一直跟在做梦一样?刚刚我叫你都没听见是想穿越到异世界吗?]她夸张地比划着,还在嘴里配音,[砰——啊啊啊啊啊然后哇啊!这里居然有巨龙和公主可是我连穿衣打扮都要自己的妹妹出马怎么可能是勇者!]
祭云欲言又止,[……你可以不把最后一句加上的,我哪有你说得那么没用?]
[可是以前我来看你的时候你的衬衫夹居然夹的是四角裤耶。]女孩狡黠地眨眼,[有的时候真心疼未来的嫂子要面对的是哥哥这样笨蛋的成年人……八嘎你懂么?八嘎八嘎。]
笨蛋成年人只好把另一只手也腾出来按住自己顽皮妹妹的肩膀把她扭了个方向看着前方无奈道,[……这种事就不要在公共场合说出来了啊,我也是要面子的。]
[那哥哥现在有开心一些了吗?]她仰头看他,眼底是路口杂乱璀璨的灯光与青年错愕的表情,[这次了一见到你就总是垮着脸……你亲爱的一抹多才没有在高中期间找男朋友哦,还是工作不顺利?]
[……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啦!虽然哥哥一直在笑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你聪明又可爱的妹妹呢?]女孩笑着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拽,把自家帅气的兄长拉得像一头海狗……[毕竟我连哥哥的衬衫夹都……]
[不请不要继续在这种场合说这个话题了。]祭云捂住她的嘴,[我还想在这里生活下去,拜托了!]
[那我还想吃章鱼烧。]
[不是刚刚才吃完饭出来你是猪么……]
[如果得不到章鱼烧的话我就会饿得神志不清然后不小心把尼酱你小学逃作业被妈妈打还有……]
[吃多少?]祭云崩溃地掏出钱包。
[吃多少倒是不重要啦我只是想尝尝这边的味道,但是哥哥你把我们买的衣服全部丢在路口了喔。]她把手背在身后看向一地的购物袋,[看来下次来就能看见哥哥像猴子一样裸奔了?我会给你投喂香蕉的。]
而她短暂的来了两天就告别准备回家收拾行李返校,祭云跟着妹妹一起坐上了返回的电车。
在面对女孩疑惑的追问时他则笑笑只说是想要一起回去看看父母,只有他自己清楚……在手中还捏着没有全部归入档案室的她们的生平时,他有多害怕自己的妹妹也变成那样可悲的叙述中的一段。
本国的治安本来就并不怎么良好,对犯人过分的优待使犯罪成本低得可怕。
如果妹妹出事了的话。
祭云坐在电车上目光深邃严肃。
他一定会送犯罪者连同其家人一起下地狱,人性与道德在他们实施暴行的时候既然没有保护被害的可怜女孩,也就不应该保护成为被加害者的他们自己。
反正,也不会死。
陪着鹿鸣熟读刑法的祭云自己都为这个国家的法律宽松程度感到惊骇,因此更加忧心可能降临的突兀离别。
出神时他的脸忽然被捧住了,女孩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头笑容甜软,[哥哥怎么又做出很可怕的表情啦?笑一笑会变年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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