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阳过了最晒的日头,一行人在日都神社凑合了一顿简餐——饭菜一端进房间,尝过味道,犬井户缔便抓着想逃跑的波稻强行和她分食了一份。
和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佛教有些不同,日本本土的佛教并不禁荤腥、酒肉和嫁娶,反而是神道教有着较为严苛的要求。
夏日祭将近,送海仪式还在筹办,这段时间神社的神职人员是不允许进食荤腥的,雁切真砂人自然也没有准备。
纯素宴,再加上单身男性难以言喻的手艺,早就被诸伏景光喂精了的犬井户缔尝完第一口,便感觉自己的味蕾受到了暴击加连打combo。
味如嚼蜡地吃完这顿健康过头的午饭,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两个人终于坐不住了。
别看他们两个面上端得淡定又从容,本质上还是风风火火的少年人。最开始波稻说要出门,犬井户缔说快到点了不如吃顿饭再说,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因此他们也耐得下性子,但等吃完了饭,他们再说要出门,犬井户缔却撒娇说要午觉……
这就完全不能忍了!
“可是我真的有点困……”犬井户缔弱弱地开口,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雾蒙蒙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诸伏景光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像念经一样熟练地一口气念了一大串,拖麻袋似地把他强硬地拽出了门。
降谷零依稀觉得自己看见犬井户缔头上的耳朵软哒哒地趴了下来:“……你跟高明学坏了,Hiro。”
“你是怎么判断学坏的?我是更上进了。”诸伏景光摇了摇指尖,一本正经地说,“更何况,KIKI不是也会背这个么。”
“……那是因为高明经常念,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当然记下来了……”犬井户缔满眼幽怨。
大概是真的缺少睡眠,他连抱怨都显得绵软无力。
仔细一想,平常这个时间,犬井户缔确实早就睡午觉了。这家伙奉行猫科的生态作息,只要不上课,一天到晚睡觉的时间绝对是清醒的时间的两倍——他宁愿压缩娱乐和吃饭的时间,也不肯减少睡觉的时间来学习。
因为本性正直认真,总是显得更严肃,但实际上是两人中更好说话的降谷零犹豫了一下,拽了拽诸伏景光,用眼神和挚友短暂地商量了一下。
降谷零:要不要算了?
诸伏景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波稻,暗暗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他们几个人,那犬井户缔哪怕中途反悔想回家都没关系,他们几个人的关系早就已经不用在乎这种小事了。但既然是犬井户缔自己和波稻小姐约好的……那就是押也要把他押过去!
降谷零理解,降谷零撤退。
在犬井户缔控诉的目光中,降谷零沉默了一下,伸手牵住了他,那张似乎全然没长开的娃娃脸上满是正直的无奈:“实在是困的话,我牵着你走吧?”
另一只猫犀利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刺穿。
*
波稻领着他们去的地方稍微有些出人意料。
顶着大太阳,两个小少年一拖一拽,几乎是湿透了小半个后背才押着犬井户缔穿过小半个镇子,来到位于岛日都岛另一侧的菱形医院的旧病部。
作为法律管辖范围外的岛民,她毫不客气地邀请几个人跨越了“立入禁止”的牌子,一脚踏进了废弃已久的医院旧址。
“这里看上去好有时代感啊。”诸伏景光在踏进去前,仰着头颇有些感叹,“和我以前读的小学装修前好像。”
作为早已不再有人涉足的地域,整个菱形医院已经重新被自然所占领。外面的院子杂草丛生、生机勃勃不提,连斑驳的墙上也布满了绿意盎然的攀缘植物。它们爬过木质的墙壁,覆盖过破碎的玻璃窗,攀上破损的屋檐,仍旧不满足地蜷曲着枝叶,试图朝空中攀爬。
“确实是那种老式建筑。”降谷零也仰着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不过结构看上去倒不会很老气……主要还是没人住吧,所以看上去很荒凉。”
“……对Zero来说,老款就是经典款,凡是上了时代的在你那里好像没有不好的。”诸伏景光倒也很了解他,因此完全没把他的传统美学论往心里去,只是习惯性地调笑了一句,“是古典派呢。”
“没办法,这就是家学渊源吧?”被建筑物里传来的阴凉空气一激,原本半死不活的犬井户缔也终于找回了一点活力,只不过用上的地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毕竟Zero家里超——古典的!”
……就算一个是堪比手足的挚友,一个是恋慕多年的心上人,有时候他还是发自内心的想揍这两只坏心眼的猫一顿。
降谷零小小地“啧”了一声。
他虽然没有真的生气,却也飞快地摆出臭脸,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波稻小姐都进去一会了,你们还进不进去了?”
“波稻是去开门了,所以不用急啦。”犬井户缔熟门熟路地给出解答,随即有点担心地看向脸色黑出新高度的金发少年,“Zero,你家里人最近还有找你吗?”
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父母,打从一开始就是被收养的、纯正孤儿犬井户缔不同,降谷零出生时父母双全,学会走路前母亲都还在身边;而和意外事故后失去父母,挂靠在九条正宗名下的诸伏兄弟俩不同,降谷零的户籍至今还在本家,直系血亲也有健在的——或者说,正在某个世界上最无聊的领域努力地发光发热。
而这样的降谷零,为什么会小学时期便独自一人在外生活……有关具体的事情经过,降谷零在这方面和诸伏景光不愧是挚友,相处了这么多年,犬井户缔也只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主要还是两位诸伏的随口猜测)得知了一点。
最开始的独居,与其说是独居,不如说是大男子主义的长辈和性格执拗的男孩子彼此看不顺眼,寸步不让之下的对抗。长辈笃定他无法一个人独立生活,因此冷笑着撒手不管,试图让降谷零回来低头,却没想到降谷零真的抗住了初期的种种不适应,并且飞速给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的挚友。
就好像是你故意把猫带到楼道想吓吓它,心里想的还是吓到了就带回家安慰,恩威并施,没想到猫不仅坚持下来没往回跑,还钻进了别人家的猫窝,大摇大摆地住了下来。
“当然有找……但是无所谓吧。”降谷零扶着脖子不自在地扭了扭,金色的细软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晕,“反正要做什么、在哪里生活都是我自己的事。”
是的,作为血亲监护人还在的降谷零,面临的最大一个问题就是——他其实没有合理的、长期居住在别人家的理由。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本人的意愿其实就是最大的理由了。
“说起来,”降谷零紧紧盯着地面,“按理来说,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区域才对吧?”
诸伏景光和犬井户缔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微微眯起眼睛,立刻明白了降谷零发问的缘由,而另一个耸了耸鼻子,还有点儿没摸到头绪。
菱形医院的旧病部,是一座二楼的木质建筑。
森林间的风生机勃勃,对人类的建筑却全然称不上温柔,它卷着灰土一遍一遍地来回,从每个被岁月侵蚀出的缝隙里钻入,全力将这里打造成无人问津的荒凉模样。
而在布满了厚厚一层灰的入口处,除了波稻踩着木屐一蹦一跳的足迹,还留有另外的一些杂乱痕迹。它们看上去不算新鲜,已经被灰浅浅地复原了些,好在仍然足够明显。
降谷零蹲下身,以手掌作尺,虚虚地比划了一下,语气笃定:“是成年人的足迹。”
“看起来像是女性的。”诸伏景光蹲在他身边,小心地避开了光线,以免阻碍视野。
“这个尺码对女性来说,会不会稍微有点大?”降谷零估算了一下,对这个结论有些迟疑,“这个尺码对应的身高,对女性来说也有些少见。”
“我知道,但是少见不代表没有嘛。Zero,男性走路很少这么小步子的对吧?”诸伏景光虚虚地比划了一下,“这个人步子和步子之间距离很近,看起来不急不缓。”
……这不就是很普通的足迹吗?
犬井户缔凑着靠近诸伏景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有点犹豫要不要凑过去闻一下。
“不过,这个又是什么?”降谷零看着那几道长条形的拖痕,起身跟着向里面走了两步,紫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看起来像是拖了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但又不太对。”
诸伏景光仔细看了片刻,没有贸然提出猜测,而是总结了一下拖痕的特点:“看起来像是四道,但是彼此两两重叠、有交错的痕迹。不过,每道拖痕的宽度都是一样的。”
煞有其事地分析一通后,他们距离真相似乎真的只差临门一脚。
犬井户缔没看懂花纹,也没分辨出拖痕,但对他们的话倒是产生了某种生动的联想:“……比如说,推着小车的青岛真味?”
两个人的视线凝聚在他身上片刻,把犬井户缔看得几乎要炸毛的下一刻,亮着眼睛,神情兴奋地重新看向几道痕迹。
“青岛小姐是护士,而护士的职业要求注定了她穿的一定是适合久站、行走的舒适的平底鞋。”降谷零一边思索着平底鞋的款式、可能留下的足迹特点,目光一边在那些足迹上打转。
“符合。”诸伏景光点点头,“而且青岛小姐是外国人,身高确实比较高挑,脚也相对大一些。”
“暂时先这么想好了。”
“接下来,推车的话……”降谷零闭起眼睛,指节抵着额头,拼命在脑海里翻找起来之间去医院时无意瞥见的片段,“……医院的那种推车,看起来似乎刚好能留下这个痕迹?”
“目测的话应该没问题。”秉持着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态度,诸伏景光并没有把话说死,只是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已经完全暴露了他的倾向。
犬井户缔慢慢歪了歪头:“那我推个推车过来试试?”
“……那是最笨的办法,KIKI。”诸伏景光叹一口气,降谷零虚了虚眼睛,“在医院测完轮距和轮宽,再洒点水看看痕迹,就可以比较了嘛。”
大猫缩了缩脑袋,坚强地抵御住了他的无意攻击:“青岛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探案不可以先入为主,KIKI。”诸伏景光站起身,顺带着把像小孩子一样蹲着蜷成一大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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