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犬井户缔为什么喜欢冬天的话,寒冷到呼气会形成白雾是一个原因,可以穿上有着毛茸茸衣领的和服是一个原因,冬天牵手也不会感觉掌心黏答答的,而是有着干燥温暖的触感,则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虽然在家里也可以自己哈气来自娱自乐,但是倘若费力穿上那样正式的和服而仅仅是在家里打转,不仅没办法打起精神来整理装束,也无法感受牵手时的温暖了。
正是基于对他的了解,在降谷零试探性提出要不要一起去神社参拜的时候,诸伏景光快过两位国中生,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没有注意到降谷零询问的是深夜12点时去拜访的前提下。
“KIKI、KIKI……醒一醒。”诸伏高明摇了摇抱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快软倒在地上的弟弟,无可奈何地低声呼唤了起来,“快到我们了。”
把脸侧着埋在了自己毛茸茸的脖领里的银发国中生顺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是一点清醒的倾向都没有。
像他这样睡得不省人事的人不是没有,但粗略看去,那些都还是能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年龄,睡得不仅比他香,还比他安稳。
走在两人前面的降谷零回头看着他的模样,好笑的同时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心虚。没办法,虽然大家都同意了,但提出赶深夜场的人说到底还是他……
诸伏景光晃了晃和他相牵的手,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不用在意,Zero……KIKI就是这样,总是睡不够。”
大晦日来初诣的人很多,像他们这样为了防止走散而牵着手的也不算少见。
“……可是你看起来也一样啊。”降谷零听了他的解释,瞥了他几眼,还是没忍住吐槽道。
“没办法,”诸伏景光又打了一个哈欠,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倦怠,“平常这个时候早都睡觉了。”
诸伏高明一手揽着软得不成样的犬井户缔,一手从后面推了推两人,低声说道:“KIKI这个样子也没办法了……你们去参拜吧,我在雷门附近等你们,注意安全,别走散了。”
在得到了两人的应声回答后,诸伏高明头疼地伸手拍了拍犬井户缔的脸颊,在他勉强撑起了一丝理智配合的情况下,把穿着和服的大猫打横抱了起来——就他这种哪怕困得迷迷瞪瞪也要挺着身子依靠嗅觉来判断一下抱他的人是谁的行为,诸伏高明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出于地理位置的考虑,几人选择了前往位于台东区的浅草寺进行初诣,一方面是确实近(墨田区就在台东区的旁边),另一方面是可以借机前来参观一下东京都有名的观光胜地。
除了名声远扬在外的模样别致的铃铛御守,浅草寺本身也是都内最古老的寺院,每年的游客量即使在这样经济萧条的年代里也算得上惊人。
寺院的大门名字也很有趣,叫“风雷神门”,是浅草地区的象征。哪怕是在不甚明亮的夜晚,只要走近也能看见那白底黑字的“雷门”二字。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虚的,诸伏高明只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后悔。
明明知道KIKI不信神,不抱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绝对不会在初诣的时候好好表现还陪他来是其一;明明自己也不信,却仍然为了遵循传统来参拜是其二。
毛围脖上的雪白人造软毛蹭在犬井户缔稚气未脱的脸颊上,光滑的和服布料上垂落着丝丝缕缕的质感顺滑的白发,只可惜在发尾骤然变黑变灰,显现出一种烧焦般的枯燥感。而被围拢在毛领之间的那张沉静的睡颜,即使是在人来人往的参道上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稍微有点重了。
诸伏高明抱着他远离了人群后,不由得小口地喘了一会气。
他的力气其实不算小,起码在他这个年龄段的中上游,但这份吃力感还是有点让人心生感叹。
几年前家庭出游的时候,他还能哄着两个小朋友,一会抱抱这个,一会举高那个,现在看来,他的成长速度还是没追上弟弟的成长速度。
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在眼皮子底下成长成为稳重又可靠的人了呢。
诸伏高明忍不住笑了一下。
避开黯淡的灯光与汹涌的人群,诸伏高明抱着睡过去的国中生站在昏暗处,视线在周围百无聊赖地逡巡。
今晚的天空昏暗而低沉,在这个连星星也看不见的夜晚,目光所及的世界只有街灯点缀上的单薄色彩。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雾,思绪顺着目光飘向了遥远的宇宙。
比起将心愿诉说给神明,他宁愿寄托给镶嵌在夜幕中的繁星,然而今天是个无星也无月的夜晚。
在他安静地看着夜空之时,怀里一直平稳的呼吸声骤然变得细微了起来,连那份沉甸甸的存在感也消失了大半——诸伏高明低头一看,神情突兀地凝固住了。
*
一百零八声钟声后,随着或穿着和服、披着羽织,或穿着普通正装的人群,两个年岁尚浅的小少年一个面色认真,一个面带柔和的笑容,跟着流程完成了寺庙的参拜。
除了同样需要往赛钱箱里投入硬币,寺庙的参拜流程和神社的“二礼二拍手一礼”不同,是不需要拍手的,投入油钱后只需要合掌参拜再鞠躬就可以了。
投入的五円油钱,即是表示对过去发生的一切的感谢,也是取了ご縁的谐音。
“Zero的话,许了什么愿望?”顺着参拜完的人流离开参拜本殿,诸伏景光用肩膀撞了撞友人,带着些好奇问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吧?”降谷零紧了紧围巾,神情无奈地呼出一口白雾。
即使是在这样黯淡的夜色下,随着呼吸走动间自然的晃动,他的那头金发也在极力张扬着自己的光芒。
——这个时候,突然就明白了KIKI那时候的话了呢,耀眼得像是“道标”什么的。
诸伏景光微微弯着眼睛,视线在他的金发上一晃而过:“嗯,是这样吗?Zero真的打算把愿望交给神去实现?”
似乎是想到自己说的话在浅草寺的大环境里不是很恰当,他背着手凑近了降谷零,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的。
在新年的第一天里,浅草寺游人如织,一点都不见冬日的萧瑟感,或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不顺心如意反而会催生出虚渺的信仰。
可惜不管是诸伏高明还是诸伏景光,都在心里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只是一个已经成熟起来,会把这种玩味藏在心里,面上挂起理解和尊重,而另一个城府尚浅的倒是会肆无忌惮地吐出心声。
“倒也没有到那种地步,只是……”降谷零拉起围巾,一直到能遮住自己的鼻尖的高度,把自己的难为情藏在了鼠灰色的围巾之下,“……你要是很好奇的话,拿你的愿望和我换。”
“可以啊。”诸伏景光痛快地点点头,坦坦荡荡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希望明年我还能和零、KIKI和哥哥一起来。”
——是实话。
降谷零勾着围巾,一时间愣住了,紫灰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吃惊:“Hiro……你真的这么好奇啊?”
“就算Zero不和我做交换,我本来也会告诉你的啊。”诸伏景光用还带着稚气的神情笑起来,随口说出了相当了不起的话,“谁让我的愿望需要Zero帮我实现呢——”
“所以说,愿望就是要说出口才行的东西哦。”他笑着瞥了一眼降谷零,把眼神投向被各色街灯点缀上色彩的街道,清水寺内也是有一条类似于商店街的地方的,“不说的话,别人怎么知道?”
缀在他半个身位后,降谷零仔细地打量了一次他的背影,在诸伏景光歪着头投来疑惑的视线时,他才握拳抵住唇轻轻咳了一声,忍着那点奇妙的笑意:“咳咳……受教了,诸伏老师。”
背着光,半张脸沉在光影里的诸伏景光瞳孔有一瞬间不自然的放大,半响才略带笑意地接住了他的梗:“……那么降谷同学,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降谷零有点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磨蹭了半天,才小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他的声音却又轻又快,在把刚刚以五円为价格委托给神明的愿望吐露出后,就连降谷零本人都有点怀疑自己到底说没说出口。
好在今天的夜风虽然寒冷,却愿意捎去他的声音。
“我希望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金发少年似乎是感到了不好意思,连那层深肤色都没能遮挡住他神情上的羞窘,看着诸伏景光怔愣后蓝色凤眼里自然浸出的笑意,他紫灰色的眼睛一会看向街灯,一会凝视石面铺成的街道,就是不敢看向自己的友人。
不管诸伏景光许下的愿望是抓住犯人也好,还是成为警察也好,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对来年的期许——降谷零自认为是个没什么目标的人,所以哪怕站在神的面前,也只会真诚祈祷挚友的愿望能够实现。
“……谢谢你,Zero。”在各色灯火的点缀下,诸伏景光那双蓝色透彻的眼睛像是在闪闪发光一般,盛满了比宝石还珍贵的色彩,“那接下来,去求签吗?”
明明觉得自己算是坦率的人,但即使是这样的自己,面对真诚而直白的感谢也仍然会感到不好意思。
“可以吗?”不知道是仍然在难为情还是在掩饰自己的意动,降谷零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高明哥和KIKI不是还在等我们吗?”
“是这样没错。”诸伏景光抓住他的手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到像是能消融一切冰雪的夏日午后,“所以我们去求四份签吧!”
*
浅草寺的求签是从一百种观音灵签里摇出来的,正常流程来说,拿到了签文后可以自行去查看解签,不过诸伏高明在来之前就已经看过了百种签文,他的记性很好,虽然说不上倒背如流,但也能大概理解上面的意思了。
比较有意思的反而是这张凶——和其他地方为了吸引游人故意调高了吉签的比率不同,浅草寺自称有着30%概率的凶签,据说自古便是如此,是最容易抽到凶签的寺庙。
老实说,在看见零君的凶签之前,他还以为是营销手段之类的……
“哥哥,KIKI去哪了?”
“……他睡觉去了。”诸伏高明捏着四张签纸,些许浅淡的焚香随着夜风钻进他的鼻腔。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学生,表情里丝毫看不出信口开河的痕迹,诚恳中还带着些许歉意,“抱歉,零君,我明天会好好说他,让他跟你道个歉的。”
没拆开的两张是他和KIKI的,拆开了的两张里,吉签是景光的,凶签是零君的——他都不用问,根据两个人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
一个虽然求到了好签,却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是一个劲地安慰着同行人;另一个求到了凶签的,神色恹恹,连那头金发都好像黯淡了不少。
“已经回家了?没关系的,真的很困的话也没办法……”垂头丧气的小金毛回答道,“不过让KIKI一个人回去会不会不安全啊?已经很晚了。”
“……嗯,我想应该没关系。”所谓撒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诸伏高明把两张签文归还给两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诸伏景光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狐疑地打量了哥哥好几眼,却也没能发现什么破绽,只好嘟囔了几句小小的埋怨,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签文上:“哥哥,你知道签文的意思吗?”
降谷零也抬头看向他,眼里带上了点好奇。
签文的意思……
“……没关系,这种东西好的坏的都不灵。”诸伏高明伸手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动作轻柔,“真的担心的话去系在树上吧,不要带回去了。”
他微微弯腰的时候动作缓慢而小心,羽织的袖子呈现出一种格外明显的下坠感。
……不是好的灵坏的不灵吗?
诸伏景光虚着眼睛,心里不由得有些嘀咕,但转念一想,他又以为猜到了哥哥的心思。
好的灵坏的不灵可以对着两个抽到了凶的人说,也可以对着两个抽到了吉的人说,但最好不要对着一凶一吉的两张求签者说……
唔。
他看了两眼诸伏高明。
不愧是哥哥!
“……不行,第一次求签,我还是想带回去。”明明神色恹恹,装签纸的信封都被捏皱了,降谷零却对那张凶签表现得很执着,一点把它系在树上以求逢凶化吉的念头都没有。
他一边表现得对“凶”签很在意,一边却又不甚在意自己可能会把凶带回家,这种交错在信与不信之间的奇异的矛盾感,就连诸伏高明一时间都有些无言以对了。作为虔诚的唯物主义……可能不是那么唯物,但他作为与神道教绝缘的不信者,最后也只好安静地点点头,以表示自己对降谷零的支持。
诸伏景光站在降谷零的身旁,眼神却下意识地随着哥哥的袖子而晃动:“如果是第一张签文的话,哪怕是凶也无所谓啦,带回去做个纪念……啊。”
他的尾音还飘在天上,就发出了一声小声的惊呼。
从袖子的开口处,晃出了一条毛绒绒的雪色长尾,尾尖虚虚的向上勾着,随着夜风微微晃动。
也顾不上礼不礼貌了,他一只手抓紧了降谷零的围巾末端,看起来似乎是试图利用窒息战术转移降谷零的注意力,另一只手则径直指向了诸伏高明的袖口,拼命地打眼色示意还没察觉到的长兄。
似乎是听到了他加速的心跳,那条几乎要垂到地面的尾巴晃了晃,向诸伏景光发打了个招呼,不巧地蹭过诸伏高明的手臂。
诸伏景光:……
完蛋了。
从察觉到一截尾巴掉落出衣袖开始,诸伏高明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黑了一个度,幸好天色昏暗,两个小学生都没法看清他冷峻的神色。
“咳咳、咳咳咳……Hiro——”降谷零挣扎了一下,好不容易抢回了自己的呼吸权,他也来不及向失手谋杀他的好友抱怨,眼神几乎黏在了那条尾巴上,“是猫……?”
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啊?竟然能安静地呆在人的袖子里……
总感觉对高明哥的印象来了一个大逆转。
降谷零完全没能察觉诸伏景光不自在又慌张的神色,他看看露出的那条猫尾巴,又看看面色僵硬的诸伏高明,眼里的好奇和期待几乎要溢出来了。
“……缩在袖子里的时候好可爱。这孩子好乖啊……”
诸伏高明沉默了半响,觉得实在是没办法把这条长长的还在晃动的尾巴遮掩过去,干脆像魔术师那样直接表演了一个袖口掏猫,摸索着拎住它的后颈提溜了出来。
“可以摸摸吗?”降谷零抬头看着诸伏高明,期待又忐忑地征询着他的意见。
这真是个好问题。
两兄弟都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替犬井户缔拒绝掉,还是替他应下。
……不对。
诸伏景光骤然想起来些什么。
上次零看见那一幕之后,他问过犬井户缔,在征得本人同意后告诉他答案啊。
他想了想,扭头看向头脑可能是一时间没转过来的降谷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那个,Zero,之前你问我的那个……呃……”
在告知了哥哥后,诸伏景光是有好好去书店挑选一本书送给降谷零作为答案的——是那本他和犬井户缔最初发生争执,也是让两个人第一次真实面对彼此的那本《白鹤报恩》。
他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这个答案相当完美,不仅点明了身份,还警示了零要保密来着。
“……?”降谷零回头看他,还是没反应过来。
诸伏景光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倒是坚定而雀跃:“这是我们家养的猫啦,Zero。”
“但是我们家除了KIKI和景光没养过别的。”诸伏高明温和地接上了他的话,却向着诸伏景光投来了有些困惑的眼神。
——你不是跟零君说过了吗?
——我确实说过了啊……
在冷风中蜷缩起自己的猫猫嘴吻开开合合,碍于硬件设备发出了一连串绵软的猫咪疑问,随即被诸伏高明面不改色地转了过去,面对着某个脑子乱得像是线团的小学生。
降谷零:……
这真的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猫,只是会让人有些疑惑到底是黑猫还是白猫。
它的毛色相当特别,整体呈雪白,在毛尖上有着一层浅浅的黑灰色,一眼看过去像是在换毛期的北极狐或者是跪在黑灰中摸寻豌豆的仙德瑞拉,却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美丽。鼻吻和爪垫是如出一辙的粉嫩,在光线暗淡的情况下,那双金色猫眼里的瞳孔又圆又大,几乎占满了圆润的眼眶,平添一份娇憨的感觉。
诸伏景光沉默着伸手向前,一只手撑在猫猫的胸腹下,一只手从脊背下托过起抱起了猫猫——他脸色微微一变,手也抖了起来。
……KIKI现在好重!
出于某种坚持,他坚强地抗住了这份负重,郑重地捏起怀里猫猫的右爪,朝着降谷零挥了挥。在某只小金毛面如死灰的表情下,一本正经地介绍道:“Zero,这就是睡觉去了的KIKI。”
降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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