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宅的早晨，是决计称不上安静的。
楼下厨房的锅铲、碗筷碰撞声，燃气灶的火焰打着时的嗡嗡声，爸爸翻阅报纸时的纸张的摩擦声，哥哥小声的背诵课文声……而二楼响起的闹铃声又压过一切，刺得人头昏脑涨。
诸伏景光从梦中惊醒。
顾不得梦里的那条尾巴随着眼睛睁开而骤然消散，他先是按掉闹铃，接着又坐起来缓了好一阵，才迷迷瞪瞪地推开被褥起了床，晃晃悠悠地走到楼梯口。
他蹲在扶手旁，朝下面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妈妈，早上好——”
得到回答后，他才噔噔噔地跑回房间拉上门，准备开始换衣服和收拾床铺。先是折叠好被褥、卷成“玉子烧”的模样，艰难地抱到了橱柜门摆放好，然后再换上摆在床头旁边的幼稚园制服。
他站在洗漱台前仔细点理着自己的领子，感觉好像已经听见了小伙伴的撒娇声。
啊、真是的，怎么会有人到现在还不会理衣服……
小孩子有些嫌弃地想着，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汽，不期然间看见了自己的脸。
……笑得像个笨蛋一样。
他眨了眨那双漂亮而稚气的蓝色眼睛，斜开视线，把牙刷杯里的水全部泼在了镜子上。
“哗——”
*
另一边，回答过幼子后还在厨房忙碌的诸伏太太趁着味增汤还在火上保温，在热汤冒着咕噜咕噜的小泡时探出身来，仔细看了一眼钟表。
比平常早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不说，今天甚至是闹钟第一次响就起来了……看来是昨天睡太多了啊。
“早上好，景光。”
“唔、早上好，哥哥……”诸伏景光从洗漱间走出来，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钟表，浑然不知自己的表情和几分钟前的妈妈如出一辙，“哥哥今天还没走吗？”
小学要求的到校时间比幼稚园更早不说，路程也比幼稚园要更远，还是幼稚园生的诸伏景光很少能在起床的时候看见他——诸伏高明早就出门上学去了。
“今天爸爸说要开车，所以晚一点出门也没关系。”穿着黑色诘襟制服的兄长收起书，抬手把景光叫到身前，平淡而温柔地帮着他理了理衣领，“不过说到底，是你起早了。”
“那爸爸现在在哪？”诸伏景光乖乖地走过去，仍由他摆弄。
“爸爸的话，现在在外面检查车子呢。”回答他的是妈妈。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熄火，利落地把厚蛋烧堆叠进便当盒，造就出一道金黄诱人的风景线，叮嘱道：“早饭已经好了。景光，去和爸爸说句话再回来洗手吃饭。”
“是——知道了——”诸伏景光清脆地应道。
不论期待还是抗拒，今天就是游泳课开课的日子了。
泳裤、泳帽，外加昨天诸伏景光带回来的袋子（准确来说是犬井户缔带回来的诸伏景光和袋子）里的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收拾出了一个小袋子，被妈妈整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诸伏太太的眼神扫过景光提着下楼、随手放在桌面上的袋子便笑了起来。
知子莫如母。
她笑眯眯地摆好了早饭，又把准备好的便当装进包里，故意问道：“要不要给犬井君也带一份便当？妈妈还没感谢他上次对景光的照顾呢，竟然真的把你带回家了，实在是可靠的男子汉。”
“……妈妈！不要提啦！”诸伏景光抓着勺子的手一抖，好不容易才手忙脚乱地捞了回来，没让它在味噌汤碗里沉底。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妈妈一眼，“哥哥都没笑我！”
诸伏高明喝了一口味增汤，假装没听到他们的争执：“……今天的汤很好喝。”
“啊啦，是吗？你喜欢就好哦。”女性温柔地回应了他。
*
等味如嚼蜡地吃完早饭，带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诸伏景光被笑得促狭的妈妈送上了幼稚园的巴士。
根据巴士的路线，诸伏景光会比犬井户缔早几分钟上车，而帮忙占个位子也就成了他的日常工作——虽然按照他们班的人数车子根本坐不满。
“啊、KIKI，这边这边~”他直起身，对着刚上车的犬井户缔挥了挥手。
“早上好~”犬井户缔背着小包，噔噔噔地走过去在诸伏景光的旁边坐下。
“嗯嗯，早上好，KIKI——”
诸伏景光缩着腿给他让了位置，等犬井户缔抱着包侧身挤进去后，刚刚还热情地摇着尾巴和他打招呼的诸伏景光偷瞄着他，蓦地陷入了奇怪的沉思。
犬井户缔放好包，看见他这副模样，原本趴在窗户边看景色的打算悄然溜走。小孩子伸手在诸伏景光眼前晃了晃，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像是神游天外一样的表现。
“怎么了，景光君？”
在这种距离下，他鸦黑色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的轨迹都清晰可见，金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清澈的疑问，清晨又在他眼中落下了细碎的光，像是水一样沉静，但其色泽又像是有黄金在其中流淌一样闪亮。
诸伏景光看着看着，又情不自禁地感觉脸颊有点发热。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很看脸的人，但是KIKI……
怎么会那么可爱？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让人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犬井户缔困惑地“嗯？”了一声，揽住散落的发丝捋好归在耳后，又不自在地理了理遮住大半张脸的刘海：“怎么了？”
看着诸伏景光发愣的眼神，犬井户缔歪着头，心里的问号多得几乎要实体化了。
他今天出门有好好洗脸……对吧？
诸伏景光沉默着别开了脸，从脖子到脸颊再到耳廓，都慢慢晕染上一层浅粉。他晃了晃发烫发热的脸颊，尽量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声音却莫名有些磕磕绊绊：“怎、怎么了，KIKI？”
被反问回来的犬井户缔瞪大眼睛，猫一样的眼瞳里满满的震惊。
*
因为今天是向日葵班的第一节游泳课，幼稚园的课程做了些特殊安排，完全围绕着游泳课而展开。
毕竟第一次游泳，能不能留下好印象、让小孩子喜欢上这项活动是非常重要的事。就像是给猫咪洗澡一样，如果真的想让它日后足够配合，第一次就要让它知道这是舒服的事，绝对不能让它害怕、厌恶——
幼稚园方面也是这么对待人类幼崽的。
因此，在一节安全教育课过后，狩野稚便松开了约束着人类幼崽们的绳索，宣布十分钟后全员要换好泳装，在教室外面集合。
“游、泳、池——游、泳、池——”
这是兴奋到跟着节奏喊起来的小孩子们。
狩野稚被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吵的头晕。
他抱着胳膊忍耐了两分钟，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纵容：“如果十分钟……唔、现在已经只剩九分钟了。如果九分钟后大家没能换好衣服排好队，我们今天的游泳课就让给隔壁班了。”
“好过分，狩野老师——！”
这是迅速尖叫起来的小孩子们。
“还有八分半。”狩野稚不为所地继续倒计时，他没有看钟表，而是刻意放慢了一点倒数的速度，“八分二十九、八分二十八——”
“数慢一点、慢一点嘛狩野老师——！”
“不可以！”狩野稚莫名较真起来，“都给我听好了，在大人的世界里，时钟转动的速度是不会变慢，只会变快的——这就是世界的残酷！”
“八分二十七——”
犬井户缔被他比自己心里走得快得多的报时吵得头疼，再加上本身就对游泳课心存不满，他完全是沉着脸从从袋子里掏出的泳衣，脸色黑得诸伏景光都悄悄转了个方向，生怕被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猫就势挠上一爪子。
但犬井户缔显然对自己现在的威慑力没什么概念。
他扒拉了一会衣服，又开始提前折腾起泳帽，打算把自己人类时稀少的毛发也好好保护一下，但弄了半天也没有成果，只好溜溜达达地戳了戳诸伏景光：“景光君……”
在狩野稚拉长版的倒计时结束前，向日葵班大部分人都完成了换装任务，一个个挤着跑出了教室，只剩下狩野稚和三三两两的小猫在一片狼藉的教室里站着——心存侥幸，拖拖拉拉的犬井户缔无疑是其中之一。
青年粗略扫视了一眼，起码在地上看到了三条短裤，两件外衣，好几只凑不整的袜子。
他捡起来随手放在桌面上，又收起那副有些严肃的表情，拉长着声音：“你们两个——”
“……再等一下、狩野老师，我马上就能搞定……！”诸伏景光头也没回，急得浑身都有点冒汗。
狩野稚看了看他们两人，语气无奈：“你那样弄是固定不住的，景光君。”
“啊……那怎么办？”再次失败后，诸伏景光丧气地松开手，仍由绕着固定在手上的黑发滑落，“KIKI的头发不够长，没法盘起来。”
“泳帽包不住吗？”
“不行的啦。”诸伏景光捞过旁边的泳帽比划了一下，又无奈地放下，“KIKI说那样子太难受了。”
犬井户缔背对着两人盘腿坐下，学着梅丽被沙耶打扮时的样子，权当自己是个死的人偶架子。
诸伏景光：你根本就是个活着的否定机器。
两个人斗嘴的时候，狩野稚上手试了两回，每次都固定住了，发丝也没有从泳帽边缘露出来，但犬井户缔为自己争辩之余，头脑也没忘记动。
一旦觉得不舒服，他就会下意识地甩头，然后嘛……
狩野稚一把抄起格外事多的小鬼，压住有些狰狞的表情，勉力露出了为人师表应该有的微笑：“景光君，你先去和大家一起冲水吧……我去找西园寺老师问问看有没有多余的发卡好了。”
“……如果没有的话，我能不能不下水？”犬井户缔被他夹着腰卡在腋下，只好可怜地奋力扭过头，试图捕捉狩野稚的表情，“狩野，这样好难受哦……”
小孩子像是提前进入了游泳课一样，开始挥动着四肢在空气里拨弄了起来。
诸伏景光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小腿，狩野稚则是冷笑了一声，给出了自己的威胁：“你最好还是祈祷有比较好，户缔君……因为没有的话，我就只能帮你剃光了。”
猫眼的小孩子感同身受般地替小伙伴抖了抖，撤退的步子却毫不迟疑：“那、那我就先去了……KIKI，我在那边等你哦！”
*
幼稚园的游泳池并不算大，从最浅的0.6m到最深的1m都有，底面呈阶梯状，按照深度划分好了区域。标准的长方形作为幼儿泳池来说少了些趣味性，作为标准的泳池来说又太小、太浅，上面连划分赛道的浮标都没有。
说是游泳课，其实也没有什么指标要求，不存在说必须要学会的道理。毕竟幼稚园开设这门课的目的不是为了选拔未来的运动苗子，只是让小朋友们能多一项爱好、参与不同的活动，健康成长罢了。
“竟然没有剃啊……”
“……你在遗憾吗，景光君？”
“怎么会？我只是有点想看看KIKI新的造型而已~”
在被狩野老师带着做完热身操后，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们都强忍着雀跃，乖乖地坐在泳池旁，听着西园寺老师的指令，把脚伸进水里适应被水包围的感觉。
是的，狩野稚又一次——出于老师的本能而随口欺骗了小孩子们。
游泳课本身就是两个班一起并班上的。
而正是因为如此，现在不在太阳晒的范围里的游泳池旁边根本是人满为患了。诸伏景光算是动作快的，给两个人占了一块地方，其他挤不下的小朋友就惨了，只能坐在被太阳晒的发烫的瓷砖上。
听着其他人呲牙咧嘴的痛呼声，犬井户缔的心情奇妙地高涨了一分。
虽然他还是很讨厌水，但是……嗯……对比才会产生幸福嘛。
小孩子高高兴兴地晃着腿，蹭着泳池内壁，一点点地把脚伸进了温凉的水里。
和平常洗澡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诸伏景光一会晃晃腿，一会前后动一下上半身，最后干脆勾住了犬井户缔的小腿，偷笑着把他的脚往下踩。
两个人幼稚地把面前一小块的水踹得飞起。
*
坐在游泳池的岸边时，会嗅到某种独特的消毒水一般的气味，而这种独特的气味，通常被称为“夏天”。
诸伏景光偷笑着用被水打湿的手稍微碰了碰同伴的脖颈。
阳光照射在水面上让其沾染了一份薄薄的热意，但水一旦流动起来，那种温热感便会迅速消失，包围着身体的水流会逐渐变得凉爽起来。
“……你做什么……”被脖颈上冰凉潮湿、又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吓了一跳，犬井户缔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一抖，差点直接滑进泳池做一只溺水猫。
“是狩野老师叫做的哦~”诸伏景光理直气壮地说着，温温柔柔地捧起了一捧水继续往犬井户缔身上浇，“我只是帮你一把而已！”
“唔、为什么要这样……”犬井户缔后仰着身体试图躲闪，还是被追着泼了个透彻。
“适应温度啦。”诸伏景光说着，小腿分外愉快地在池子里来回划动，荡起一圈圈水波。
……想正大光明地往他身上泼水就直说嘛。
感受着水从赤裸的皮肤上流淌下去的感觉，犬井户缔没忍住小小地打了一个哆嗦。
在狩野稚的指令发出后，不仅是诸伏景光坏心眼地把这当成了泼水许可，其他同学也一样，泳池旁边立马响起了阵阵泼水声和络绎不绝的笑声。
“好~KIKI可以下水了！”把犬井户缔浇透后，诸伏景光心满意足地弯起了眼睛。
“必须得下去吗……我想就这么坐在这里诶。”
“必须要下去啦，这可是游泳课哦？”
诸伏景光撑着身体试探性地滑下泳池，在小心翼翼地站稳后，他站在原地对着犬井户缔伸出手，努力地鼓励他。
“KIKI，快点来啦，加油！”
“……完全不想下去。”小声地嘀咕着，犬井户缔把泳镜戴好，又犹豫了很久，才在诸伏景光逐渐威胁的视线里，怀揣着莫大的勇气伸出手。
浅浅的泳池里铺着浅蓝色的小方块地砖，透过一层晃动的水面，被折射的光线使人无法很好地判断距离。
他抿着唇，握住诸伏景光的手借力，一点点晃动脚尖向下，直到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后才松了半口气。
而事实证明，即使是半口气他也松得太早了。
即使只是站在浅水池里，水只是堪堪漫过腰部的深度，窒息感以及耳朵进水的嗡鸣感也一齐涌了上来。
隔着一层深蓝色的镜面，犬井户缔看见诸伏景光张嘴说了些什么，口型一开一合，但他的世界一片嘈杂混乱的嗡鸣声，像是有无数声音在混乱地争吵，什么都听不清。
如果每个人的属性面板都会标出，那在犬井户缔的人物卡上，弱点那项毫无疑问是“水”。
他发着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小小地打颤，连带着反应也慢了不止一拍：“……什么？”
他完全没听到诸伏景光的话。
黑发的小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反握住他的手算作安慰和支撑，一边把犬井户缔的夸张而全班仅此一份的泳镜上推。
“为什么你带着泳镜，反而是耳朵听不见……”他说，“KIKI，我们找个地方适应一下泡在水里的感觉怎么样？”
没等犬井户缔应声，诸伏景光就从后面被人泼了个透彻——从泳衣来看是个男孩子，他一边笑着一边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甚至越过诸伏景光，飞溅到了犬井户缔的身上。
“看招，景光——！”
“三——树——！”摸了把脸上滑下来的水珠，诸伏景光一双猫眼瞪的浑圆，气势汹汹地回过头。
……等、等等……！
犬井户缔瞪大眼睛，一方面想收回手后退躲开，一方面却又不敢松开诸伏景光的手，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却连着一起被迎面泼了一串水花。
在慌乱与绝望中，他只来得及紧紧地闭上眼睛，确保水滴是顺着睫毛向下滑落而不是漫进眼眶，连呼吸也死死地屏住，不让鼻腔跟着遭殃。
“你这家伙……！”相较于进水后直接停机的犬井户缔来说，一起被泼的诸伏景光反应迅速，立马就半眯着眼睛把闭着眼睛发抖的猫护在身后，手上毫不示弱地组织起了反击。
沙滩椅上的一日救生员直起身，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无法对读取到的犬井户缔的无声求救信号视而不见，他叹着气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救生哨，在嘹亮透彻的哨声中对着犬井户缔招了招手：“你们两个先暂停一下，老师要来营救可怜的户缔君了——”
“好了，你们两个。”站在泳池中央，被女孩子们团团围住的西园寺老师转身看过来，同样投来了带着点警告意味的视线，“不要再泼了。”
“西园寺、狩野……”犬井户缔小声发出了可怜的呜咽，眯着眼睛往岸边看了半天，也只敢试探性地迈出一小步，还差点被荡漾的水波冲击的失去重心。
又一次向前迈步、然后随着水流向后滑了一步后，他站在泳池里面，有些寸步难行。
明明距离上岸的扶手阶梯只有不到两米的直线距离，却感觉就像下个世纪那么遥远。
“……有那么怕水吗？”狩野稚站在泳池边缘蹲下身，有些无奈地看着犬井户缔，而更远些的西园寺老师正扶着教学用的浮板（郁金香班用的），并没有过来的打算，只是余光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生物、生物的本性是没法违背的……”犬井户缔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磕磕绊绊地辩解道，“我是陆生生物，溶于水……”
可是不管猫还是狗，正常来说都是会凫水的才对。
“好吧……会溶于水的户缔君。”青年教师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说道，“你站在那别动，我抱你过来好了。”
*
有意思的课时结束的总是很快。
“嘟——”
狩野稚吹响挂在胸前的救生哨，在尖锐哨音的尾声还未消散时便大声喊道：“向日葵班，集合——”
十分钟前，西园寺老师已经带着郁金香班离开去冲热水澡了，现在整个泳池里能看见的玩疯了的小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他班上的。
从他的手向胸前摸去时，站在他身边的犬井户缔便捂紧了耳朵，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躲了两步。
狩野稚没空为自己被嫌弃感到伤心，他注视着泳池里满脸不舍的小家伙们又吹了几声哨子，确定自己班上的小朋友都听到了他的话后，继续催促起来：“大家快点去冲凉换衣服，注意不要感冒——”
诸伏景光扶着泳池的墙壁，一点点爬上了岸，身后是比他狼狈得多的三树。经历了比世纪大战还激烈的水战后，两个人连泳帽下的发根都湿透了，一边彼此拉扯着上岸，一边斗嘴。
“都怪你，把KIKI吓跑了。”
“明明是那家伙太怕水了吧……说到底，你为什么喜欢和他一起玩？”三树繁撇着嘴，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那家伙满口谎话。”
“这么说的话稍微有点过分……”
“难道不是吗？天天说着妖怪的事。青色的火是妖怪、麻雀是妖怪、茶碗碎了是妖怪、一有点动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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