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谁,都会有想着与神、与命运做一笔交易的时候吧?别误会,不是真正与魔鬼做交易那么复杂的事,只是衡量着付出一点能接受的代价,换取一些东西——
以一次无伤大雅的受伤(指左锁骨骨折),从死神手里夺下一条性命,这是件合算的交易吗?
犬井户缔不知道。
雨天让气味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扩散,很快又会被水带走,他是在无意瞥见那个成年男性的面容后才认出来的。那是偶尔会在古畑旁边看见的、搜查一课的刑事,也是古畑课里的警部。
人类非常脆弱。一把刀,一束火,一个轻微的磕碰,就可以让一切导向无法挽回的结果、覆水难收——于是身体比思想还快的冲了出去。
可是应该怎么做、是只能由思想来决定的工作。
高明说的,搜救犬的事情是真的吗……?不行,好像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直视着雨夜中疾驰而来的重卡车,性格平凡的大猫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只能做到紧紧闭上眼睛,只是伸手直直地挡在身前。
呜,原来面对突发事件的时候,头脑会一片空白是真的啊……
以手臂抵挡住疾驰而来的卡车,听起来像是只会出现在美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会做的事。
需要多大的力气,人才能拦停高速行驶的车辆?身体又会承受多大的反作用力?脆弱的血肉之躯,会因为那恐怖的力量而一寸寸扭曲、碎裂吗?
犬井户缔以亲身经历来回答了这个问题——虽然不是那么具有可参考性,毕竟这是连医生都惊呼奇迹的伤势。
*
杯户中央医院12F的双人病房内。
“我还从来没有想过,会一次性在一间病房里探望两个认识的人呢……啊,奇怪的人生阅历又增加了。”黑色正装的青年撩了撩自己的风衣,将左手插进口袋里,用露在外面的右手抽出了床尾插着的病例卡,一字一句地念道,“锁骨骨折、手臂骨折……犬井君的伤势就事故车辆的大小来说真是幸运。”
双人间的病房里此时除了被迫安静修养的两个病人,只有他一个仗着职务之便来探望兼做事故调查的警察,因此此时病房里也只有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回荡。
青年抬了抬眉,把单薄的硬质病历卡片塞回去,神色里带上了些许调侃。
“嗯,虽然我不是交通科的,但是看过了事故车辆的照片后……”在犬井户缔郁闷的凝视下,他神色不变,笑着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转身后身体后仰,相当恶劣的将黑色皮鞋搭在了另一位熟人的病床边,“你们两个都挺幸运的嘛。”
——为什么是这家伙来探望啊……
诸伏高明不在身边后,国中生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了无兴趣,他连向刑事投以注视的兴趣都没有,只是向上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完全遮挡在了被子构建的城堡之下,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请不要这么说,古畑君。”这病房里的另一位病患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兼病友,又叹了一口气。
就表面的伤势来说,成年男性看起来比犬井户缔糟糕多了,他头上被包扎了一层又一层不说,剩下的伤口全是剐蹭伤,好在被隐藏在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之下。
“诶?这还不够幸运吗?”古畑抬高腿转着圈,又转身看向了犬井户缔,“佐藤警部只有一点脑震荡,嗯、大概这周就可以出院回去上班了——”
“桌子上的文件堆了好多了呢。”
……可是今天是周六、啊,不对,周六应该是昨天,今天已经是周日了。
这不就是要立马出院去上班的意思吗——
得以请假两周不去学校的犬井户缔抬了抬眼皮,用一种蕴含了怜悯和震惊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病友。
佐藤显然也明白了青年的言下之意,笑容肉眼可见地变得勉强了起来:“我们组织应该不至于……”
而且,到底谁才是上司啊?
浑身漆黑、以至于好像连良心也一起变色了的古畑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我听说警视厅来了个自首的犯人,但是中途好像发生了些奇妙的事,要不要算作袭警逃跑呢?”
“那个犯人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们也很苦恼啊。”他再次转了转椅子,硬是把那张圆形的金属椅转出了老板椅的风采,“佐藤警部,你的意见是?”
“……请务必让我回去上班。”佐藤坚毅的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色,看上去无比正义,“虽然我对组织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我愿意为了国民的未来出一份力!”
明明是警察组织,为什么说的好像极道一样……
“你有这样的觉悟我真的很感动。”古畑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有些可惜的说道,“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今泉——”
他咂了咂嘴,没往下说,但在场的两人显然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不由得又陷入了新的一轮沉默中。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今泉,他绝对不会来探望,而是兴高采烈的享受起自己安静下来的职业生涯吧。
“……同情犯人是最愚蠢的事?”古畑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嘛,我倒不会这么说。”
毕竟在他的职业生涯里,逮捕的尽是一些可恨可怜的家伙们。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从床头柜上摆放的果篮里摸出苹果咬了一口。
“啊,古畑医生拿来的苹果……”国中生对他们的对话没什么兴趣,只是看到苹果被他拿走后下意识紧了紧抓着被子的手,视线追着警部补的手盯着不放。
非常清楚苹果来源,但性格恶劣的警部补却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故意把玩着手里在自家的果树上摘下来的苹果,吃出了非常香甜的声音。
和只顾着心疼苹果的犬井户缔不同,佐藤明显知道他在意有所指些什么,表情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
“佐藤警部,哪怕是自首,该走的流程你也清楚才对。”随着咀嚼声从清脆到绵软,古畑的声音不免含混了起来,“虽然经济不景气,经费在缩水,但警视厅也不至于克扣那点油费——”
“署内听说倒是有这个倾向,但是警视厅本部是不会的吧?”他甚至还俯身过来,做出了一副确认的表情。
佐藤警部看着天花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一声不吭。
只是披着雨衣便肩并肩走在他身边的犯人,哪怕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自首,也是个不安分的定时炸弹。
警车的押送在特定情况下可以酌情更改为公共交通,但手铐是必须的,不仅是为了限制住犯人的行动力,防止他暴起夺枪,危害警察的人身安全是一回事,必然会经过的市民也是如此。
古畑抬起头,从已经啃食了一半的苹果上挪开视线,直直的盯着佐藤的眼睛:“犯下了杀人罪的人并不是不会回头,真心实意地摆脱了罪孽、迎来新生的人我也见过,但是那个人不会。”
这是他的判断,也是他作为同僚的告诫。
“……非常抱歉。”佐藤低声说着,“但是……”
“请让我自己去确认吧。”
“唔……那就这样好了。”明明刚刚还一副的劝说姿态,黑衣青年却又好像不是特别在意一样,他用手纸包起果核,伸了个懒腰,随后从风衣的内兜里掏出了一本Comic*,封面上的金发少女画风看起来颇具有时代气息。
他捧着那本不是那么新的漫画,拖拽着椅子凑近了另一张病床,翻开封面在犬井户缔的面前晃了晃。
“呀——因为想着养病一定会很无聊,所以我带来了这个。”他刻意地来回翻着封面,其想要炫耀签名的意图已经直白地挂在脸上了,“会看吗?想看吗?犬井君——”
“这可是相当感人的故事啊,连我第一次阅读的时候都忍不住被感动了。”
原本无所事事的犬井户缔终于产生了些许好奇,他不动声色地抬高了一点头,偷偷摸摸地瞥了眼恶劣刑事手上的那本书。
那本漫画的名字是《加里曼丹之城》,作者的名字是……之前因为无罪胜诉而登上报纸的女漫画家,小石川千奈美*?
护士小姐推着小车敲了敲门,诸伏高明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古畑先生——你探病的时间已经过了哦!”
“啊、您来的正好。”古畑任三郎笑眯眯地起身,“请问现在可以办退院手续吗?”
护士小姐被他说得都愣了一下,推车的轮子也适时地卡在了地砖的缝隙处,被她下意识地用力推了推。在有些刺耳的声音中,她拧着眉头,满脸不赞成地打量了两个病号一圈,气势汹汹地发问:“是谁要退院?”
在古畑任三郎的眼神中,佐藤警部硬着头皮举起了手:“……是我。”
*
古畑任三郎,言出必行——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犬井君。”一手抱着自己脱下来的黑色长风衣,微卷短发的青年向还躺坐在床上的国中生点点头,“关于我这个不成器的上司……”
说话相当不客气的青年单手插着口袋,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暗示意味。
于是已经换上了私服,把病号服和病例都抱在手里的成年男性向前一步,对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国中生郑重地鞠了一躬。
虽然年龄相差无几,但是作为重视前后辈制度的传统机关而言,任职警部的佐藤毫无疑问,是这位警部补的前辈。
然而在部下兼后辈的注视下,这个女儿都已经快就读小学的男人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毕竟是那个怪人古畑……
“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会在日后……”
毫无疑问的陈词滥调,态度看起来倒是很认真,面对年下也能撇开耻感使用敬语,这么来说的话确实是在严肃地道谢没错。不过犬井户缔从小到大对这种事情都没什么耐心,只听了个开头,便开始左耳进右耳出了。
似乎是觉得这种事自己不好代为回答,诸伏高明也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手里动作不停,水果刀的刀锋从苹果皮下轻轻划过。
他把切成动物形状的苹果块装盘,无声地放在病床上架设的医用餐桌上推了过去,边角料也不浪费,而是被少年安静地咀嚼后吞了下去。
“……真的非常感谢。”在犬井户缔盯着诸伏高明手里飞舞的水果刀走神的间隙,佐藤警部的“演讲”已经步入了尾声,像是总结发言一样,他再次向着国中生鞠了一躬,“如果不是犬井君推了我一把,昨天我恐怕已经……”
想到自己刚刚上小学的女儿和在家中静静等待他回家的妻子,佐藤的喉咙不由得紧了紧。
虽然是国中生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了事故区域,但国中生自己也只受了轻伤,按理来说,是不到救命之恩的程度的——以初中生的身体强度都能承受的伤害,他身为成年男性,还是高强度锻炼、出勤的警察,承受下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是在那一瞬间,佐藤正义的心里有着奇妙的预感。
就是这一刻了。
他人生的结局,在这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以性命为代价拯救自己多年的挚友,那本展示给他看的命运之书上已经书写好了他的结局。
“……称不上救命之恩吧?”国中生抬起眼睛,用那双好像在发光一样的金色眼瞳看向他,表情像是厌烦又像是难为情,无论如何都不算是客气的神色,只是落在两个成年男性眼里就显得充满了孩子气,“我只是推了你一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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