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诸伏光推开门迎接两个放学回家的小孩子,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和温柔的声音相配的高兴,而满是藏不住的担心。
之前以为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好转起来的事,好像逐渐脱轨了啊……
她在还没来得及摘下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弯腰挨个摸了摸两个小孩子柔软的脸颊,又揉了揉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鼓励般看着他们:“今天发生什么了吗?你们看上去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虽然开学一个月以来两个小家伙就没怎么开心过,但像第一天那样摆出这样丧气的神情还是第一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诸伏光的错觉,总感觉犬井户缔的制服有些凌乱,头上的小马尾也像是散开后重新扎起来的。
诸伏光仔细看了看,确定那就是犬井户缔自己扎起来或者喊诸伏景光帮忙扎的。
没办法,早上的时候还是她帮小孩子梳的头……
要说吗?
晃着小马尾的小孩子转头看向同伴,而同伴沉默着看了他一眼,于是他心领神会地抿着唇一言不发,沉默得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KIKI……”诸伏光明显看见了两个人的眼神官司,不由得好气又好笑。
*
在这种地方的学校,就像是无比直白的小社会一样,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潜规则。其中有一条就是这样的——
如果被人欺负,那一定是因为受害者不行。这个不行,可以是不够聪明,也可以是不够漂亮,甚至可以是不够有钱、不够会社交……总而言之,被欺负是你自己的错。
在这种情况下,找老师、家长都是没有用的。
班级本身便是一个尖角椭圆形的社群结构,被欺压者位于食物链底端的最下游,游离于社群外围的家长和老师或许可以直接插手,但除了让当事人被彻底孤立不会有什么用。
在犬井户缔或有意或无意地拒绝了所有想跟他一起玩的邀约后,他便被自然地排除出了本班的社交群,一年A班的大部分男生开始联合起来孤立他——剩下的那小部分和女生一起,不参与也不反对,只是在必要的交流外从不和犬井户缔对话。
一开始是各种烦人的小手段。
从故意碰掉桌上的东西开始,到故意把水洒过来,甚至是把上交的作业本丢在厕所的水池里,让老师在上课前总是要特别询问犬井户缔作业的事……
诸伏景光炸得比犬井户缔还快。
犬井户缔还能忍忍,觉得无所谓,但看上去温温柔柔更好说话的诸伏景光,真实性格偏执又充满了正义感,是两个人中绝对无法对不公正视而不见的家伙。
至于和不公正抗争的结果嘛……
趁着妈妈的视线在犬井户缔身上打转,诸伏景光快快地推着他跑上了楼,连鞋子也没来得及摆正:“没什么事啦,妈妈不用担心。”
女性一时不察让他们跑掉了,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跑慢点,不要摔了!你们一会要记得下来吃点心哦?今天是你们最喜欢的那款——”
“是——”
等合上房门,诸伏景光的脸就垮了下来。
犬井户缔看了一眼唉声叹气的同伴,选择先去打开窗户。春天的风和煦又温暖,带走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却没能带走笼罩在诸伏景光心里的乌云。
他顺势趴在窗户旁边看了一会街道上的行道木,才回过头来:“Hiro,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啊?”
“因为我们打输了啊。”诸伏景光掀起上衣,低头看了一眼印子消下去后白皙的腹部,“现在说的话,绝对没机会打回去了。”
说来有点难以启齿。
今天诸伏景光受的最重的伤不来自他人,而来自于自重——出于一种学习和大胆实践的精神,他尝试了一下假面超人的招牌正义飞踢。
嗯……
他深刻地检讨了一下自己。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每到打斗场景屏幕下面都要滚动“危险动作,请勿模仿”的原因吧。
犬井户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过来了,好奇地摁了摁先前一片青紫的地方。拜他所赐,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又吸了一口冷气:“……干什么?”
“稍微有点好奇。”犬井户缔满脸遗憾地看着他把衣服拉下去。诸伏景光瞪着他,甚至有点警惕地把衣角掖进了裤子里,生怕某人继续凑过来嗅探,“为什么我舔的是脸,你身上的伤却也跟着好了呢……”
“你问我?”诸伏景光有点嫌弃地看着他,“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打不过他们呢。”
……啊,被瞪了。
犬井户缔装作若无其事地背手:“因、因为我是好孩子……?”
诸伏景光:……
他表情格外微妙地看着面前的友人,拉长了声音:“好好说话,KIKI,不然明天我就不去帮你了。”
“请务必不要丢下我。”犬井户缔毫无骨气地迅速道了歉,“对不起,是我不会打架……但那又能怎么办嘛,我就是不会啊。”
他说着说着竟然理直气壮了起来:“我又没跟别人打过。”
“我也没跟别人打过啊。”诸伏景光郁闷地摸了摸唇角,今天放学时,那里刚刚被人揍了一拳——虽然他打回去了,还打得更狠,但疼痛不是能被抵消的。
哪怕伤口已经好了,他现在也还感觉隐隐作痛呢……
“说到底,我是四肢着地的生物嘛。”犬井户缔幽幽地说,“不让我用牙齿,也不让我用爪子的情况下,我会打架才奇怪吧……”
诸伏景光犀利地指出了一件事:“可是KIKI明明吵架也没吵过猫。”
犬井户缔:……
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又看了一眼诸伏景光完好无损的脸:“还痛的话,我再帮你舔舔怎么样?”
“不用,都已经好了。”诸伏景光堪称冷酷地瞥了他一眼,看起来像是电视里常见的那种□□杀手,连那双蓝色的猫眼似乎都沉了好几个度,“那几个家伙可比我惨。”
犬井户缔有点怵他这个表情:“……你怎么现在还在生气啊,Hiro?”
诸伏景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毫无自觉的某人:“是你脾气太好了,KIKI!那群家伙竟然胡乱剪你的头发……我现在想到都火大!”
身为男孩子却留了长发,因此被班里同学各种嘲讽的小朋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扭过头看了一眼。
“……其实我也很生气啊。”他小声说着,又捻了捻雪色的发尾,神情变得不自信起来,“不过,是不是重新染回去会比较好呢……”
诸伏景光抱起手臂看他,冷静地问:“KIKI是觉得染回去就没事了?”
“总是比现在好的吧……幼稚园的时候就没那么多事。”
“也就是说,你想息事宁人吗?”诸伏景光指出了他想法的本质,“在这种情况下?”他细数了一圈犬井户缔最近遭遇的事,“头发被剪,作业本被丢,被关进厕所隔间,体育课被推——”
“我好不容易才叫你不要用染色剂的,结果你宁愿跟他们妥协?”
犬井户缔焉哒哒地垂下了头,一头白毛跟着晃了晃,每一根发丝里都浸满了沮丧:“是……知道了。”
诸伏景光当然也不是真的在生他的气——好吧,可能多少有那么一点气他不争气,但总体而言他的怒火还是冲着该对着的人的。
黑发蓝眼的小孩子哼了一声,还是温和地拉过了同伴的手,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安慰:“好了,没关系的,头发很快就会长长,到时候又会变得好看了……我们下去吃点心吧?”
他摸了摸同伴毛茸茸的头,声音温柔下来:“今天我的份分你一半。”
*
哪怕对于犬井户缔来说,他都觉得诸伏景光会帮他打架是件让人吃惊的事。
当然不是说诸伏景光是会丢下朋友逃跑的人,但对警察来说,面对打架比起下场帮忙,制止争端才是比较合理的方案吧?
而诸伏景光看到打架现场后,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迟疑。犬井户缔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那么强硬的表情,像是某种蓄势待发的猫科动物一般,充满了锐利的攻击性。
让人心安的攻击性。
——一个小秘密,犬井户缔实际上不喜欢自己这位朋友的职业规划。
警察?公安?
那是可以为了大部分人而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一部分人的“绝对正确”的存在。在100和1的天平上,在10000和1的天平上,在10000000和1的天平上,他们一定、必须、绝对会选择大多数。
犬井户缔见过对策室的公安们工作时的情形。他被沙耶抱在怀里,被公安们当作无辜的群众保护起来,没有人怀疑他,甚至还有女性公安特意带了毛毯和糖果来安慰他……
他却仍然害怕得止不住地发抖。
裹在身上的毛毯足够柔软,女性的手也只是指尖有些微凉,实际上安抚地摸他的头的时候感觉到的还是干燥和温热,但犬井户缔却只嗅到了同类们的血腥味。
为了多数人而去牺牲少数人,太正确了、太可怕了。
而更可怕的是……
阴影下,小孩子暗金色的瞳孔逐渐产生了变化,由圆到尖锐,最后在竖瞳和圆瞳两种形状中反复颤动、改变。
他没有一丝一毫被选择的自信,他一定会被抛弃。
可是……
诸伏景光忍着撕裂的唇角,小口倒吸着冷气的时候,却还是不忘紧紧抓住犬井户缔的手。他小声笑起来:“为什么你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犬井户缔默不作声地抓紧他。
“是哪里很痛吗……?”被他一反常态的表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诸伏景光慌乱中就近找了个无人的楼梯间就要掀开他的衣服检查。
“不是啦。”犬井户缔摁住他的手,在诸伏景光困惑的视线里沉默了一下,移开视线,“……Hiro,我以为你会叫我不要打的。”
“你那是打架吗,你那是被打。”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才拧着眉头,像是刚刚听懂犬井户缔在问什么一样,满脸的不理解,“你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他认真地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冰蓝色猫眼里的光明亮得几乎要刺痛犬井:“我当然要先保护你啊。”
“这可是男子汉的承诺!”
*
斗殴事件虽然没有被老师发现,却很快便在小孩子的社交圈里传播了起来。
秉持着稀薄但确实存在的幼稚园情谊,西园寺拜托外守有里送来了一个小小的喷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只说是「绝对能够打败坏孩子的秘密武器」。
辣椒,绝对是辣椒……!
“那家伙是想先杀了我吧……”有人红着眼睛,含着眼泪喃喃道。
凑近嗅了嗅瓶口后,犬井户缔不停歇地打了十分钟的喷嚏,眼泪和鼻涕就没停过。
“礼、礼貌一点,总之,先说句谢谢吧,KIKI?”诸伏景光看了看外守有里不善的神情,磕磕绊绊地说着戳了戳犬井户缔,“辛苦你跑一趟了,有里。”
“咕唔……不要。”坏猫吸着鼻子抢走了他的手帕,眼泪还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你和这东西都离我远点。”
被勒令带着瓶子离他十步远的诸伏景光乖乖地照做了,只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好奇的猫性性格……于是在上风口的小孩子好奇地拧开瓶子看了看,一边看还一边发出了不同的意见。
“除了辣椒,感觉还有芥末和胡椒粉诶。”
犬井户缔张着嘴僵持了片刻,感觉有一个巨大的喷嚏卡在了半路。
他张口又闭口,来回努力多次后,发出了威胁的声音:“……今晚我非得把这个加到你的饭里不可,混蛋Hiro。”
不好说西园寺的秘密武器到底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但诸伏光被一通电话叫到学校去的时候,想必心情不是很美妙。
在得知原因是打架——她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十分精彩,既不可置信而怀疑,又觉得这个理由和她观察到的某些现象不谋而合;而等一年级A班的樱田老师把受害者们带过来的时候,她的脸色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诸伏光对着几位鼻青脸肿、眼睛红红的小孩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满脸复杂地拉过了同样神情复杂的老师:“……都是景光和犬井做的吗?”
樱田老师当然接收到了她的怀疑。
中年男性推推眼镜,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准确来说,是诸伏君一个人做的,犬井君好像不太擅长这个。”
女性茫然地比划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毕竟她怎么也没法想明白一个人是怎么打过七个的,更何况还是脾气内敛又温柔的景光。但樱田老师坚定的眼神让她没好意思把这句话说出口。
于是诸伏光沉默片刻,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每个家长都会说的话:“可是……景光一向是个乖孩子……”
“他现在也是乖孩子。”樱田老师先是认真地纠正了一下她的话,紧接着又推了推眼镜掩饰住自己微妙的神情,“犬井君也是,但这不妨碍他因为不会打架而把几个同学的便当全部洒上过分刺激的调味料。”
诸伏光因为他话里透露出来的倾向性而蒙了一瞬:“……诶?”
“实际上,因为是受害者……嗯,被霸凌者的家长,所以我才提前通知您过来的。”樱田干巴巴地说,“再过十分钟,其他同学的家长大概就过来了,到时候还请您……”
他看了一眼七只被痛扁一顿的小鹌鹑,又看了一眼两只尽管像是东窗事发而畏畏缩缩、实际上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的坏猫猫。
“……请您稍微体谅一下其他家长的心情。”他心情复杂地说出了这番不太应该对家长说的话。
“好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诸伏光满脸空白。
“哪里,我这边才是,没有尽到看管义务。”樱田老师客气地说着,又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叹了口气,“不过,诸伏君和犬井君的话还小,有点矛盾打一打架也没什么关系。但是……”
他的眼镜沉默着反过一道犀利的白光:“不知道为什么,来通知我他们起争执了的是另一位诸伏君。”
这里原来还有你的事啊,高明?!
诸伏光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
那么,这一切……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诸伏光幽幽地问道。
被她一手牵着一个离开学校的小孩子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肩膀。
“你们和别的同学打架就算了……不,也不能算了,但我们容后再议。”女性攥紧他们的手腕,不给两个满脸心虚的小孩子任何一点溜走的机会,“但是为什么?”
似乎是默认她知情,樱田老师并没有说争执的起因。
于是诸伏光心惊胆战地来,一头雾水地走。
诸伏景光:……
犬井户缔:……
两个小孩子彼此对了个眼神,都在心底琢磨了一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话,说理由好像也没关系了?
“因为他们欺负KIKI。”诸伏景光说着有点生气地攥紧小拳头,愤愤地解释了起来,“超级过分!体育课都没人和KIKI组队,平常也没人跟KIKI玩,还有坏孩子偷偷剪KIKI的头发……!”
也就是说,你在给KIKI出头。
诸伏光倒是很理解景光的心态,因为她光是听到这种事情作为家长就已经开始在生气了,只是她还是不由得发出了内心深处的疑问:“为什么不跟妈妈说?”
正挥舞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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