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住进邹家也有近一月,眼看腊月过半,年关将近。
邹岐虽说在家休沐养伤,仍常往军营去,即便回来也多在主院他自己屋里,偶尔过来看邹玥功课,一起用顿便饭,相见的时候并不多。
这日,邹玥带话来,说很快就到王爷尾七,邹岐在城中慈恩寺请了住持诵经超度,问裴绫可愿同去,若不愿,他便将祭物代为奉上。
这一个月来,裴绫未曾迈出府门一步,虽然邹玥常常相邀,但邹岐最终都会以安全为名阻挠。不过她为褚谅穿孝,并不愿出门惹人侧目,对那些街市热闹也不甚好奇。
但尾七事大,她本还为如何处置忧思,如今这正解她燃眉之急。
裴绫与邹玥朝夕相处月余,心思被分去不少,加之母国音讯迟迟不至,心头惴惴,为褚谅伤心的时候已经少了太多。而邹岐竟还记挂着此事,倒叫她十分意外。
国丧的规制本是百日之内禁绝礼乐嫁娶,但望州天高皇帝远,官府管制松弛,眼下又逢年关,百姓们早已按捺不住。
上街这日,透过车窗,只见长街两侧张灯结彩,市景比裴绫来那日更要热闹十倍,仿佛月前那场宫闱惨变连同她失去的一切,在这片土地上从未发生过一般。
慈恩寺也在闹市之中,香火旺盛,但穿过几进殿宇到禅房,嘈杂顿时隔绝。
邹玥与宁玉留在外殿自去祈福,裴绫随邹岐寻到主持。她将亲手抄录的数卷《地藏经》与颈间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恭敬奉上,恳请法师慈悲超度;而邹岐则在一侧写供灯百斤的帖子。
没有灵位牌,只凭一张八字与旧物,住持起初面露疑色。二人只得捏造缘由,道是妹妹私奔在外,丈夫不幸亡故,家中仍在追究,不敢立牌位张扬,哥哥不忍,前来帮扶。
然而住持拿了那八字细看了一阵,眉头却越蹙越紧。
裴绫忙问究竟,住持道:“据我所看,此人命不该绝于此时,日后本还有大贵之时。若果真已然身故,那必是…遭了天外横祸,含冤莫白,以至魂魄怨念深重,无法安歇。”
裴绫闻言霎时面色苍白如纸:“请法师指点,怎样可解?”
住持只是摇头。
一旁的邹岐对上眼前人一脸惶然,立刻又到案边,再写了供灯百斤的的帖子。
住持叹:“与功德布施无关,也许只是老衲眼拙。自然,寺中自会尽心诵经超度,施主放心便是。”
裴绫一连福身:“劳您费心。”
她默然片刻,又道:“夫君去后,妾身只觉了无生趣,但求死不能,苟活到今。如若日后出家修行,大师看妾身,可有佛缘?”
邹岐写帖子的笔一瞬停住。
住持端详裴绫片刻,道:“看施主眉目,非但尘缘未了,且亦是大贵之相,绝非青灯古佛的命数。如今虽遇波折,来日必会得良缘再续。施主只需踏实度日,静待苦尽甘来。”
“可妾身早心如死水,断不会再嫁旁人。妾身还是将八字写下,劳大师再看看。”
“妹妹。”
欲提笔时,却见一道阴影笼上纸笺。
邹岐立在案后,手指按上纸张,挡住了裴绫要落下的笔尖,以不容置喙的语气看着她道:“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
四人行出了寺院,喧嚣扑面而来,街道两侧已满是摊贩。邹玥蹦跳着往前东看西看,邹岐跟在裴绫身侧缓行;帷帽素纱被风吹得纷乱,拂上他衣襟。
“裴娘子。”邹岐指尖掠过纱缘,妥帖送回裴绫肩侧。
“方才住持面前所言,倒从未听你提起过。”
“我有时想,若回到昇京若父母逼我再嫁,我就寻个庵堂了此残生。”
“不行。”
两个字不由分说砸下,裴绫不禁侧首。
“我并非不知骤失所爱之痛,但佛门的慰藉不过是镜花水月,要为此赔掉后半生,根本不值。娘子还是应再辨本心,不要为一时悲伤扰乱心智。”
隔着朦胧,并不能太看清男人的神色,只是感觉每个字都说得一板一眼,十分认真。
“况且,住持都说你与佛门无缘,这些念头,娘子可不可以舍了?”
裴绫想驳,却觉悲欢不通,无甚必要。
于是二人一时默默。
忽地,走在前头的邹玥钻进人潮,在一处摊子前停下。
二人忙就跟上。原来是一处书肆,掌柜正铺开红纸吆喝:“对对子赠好书!”
邹岐与裴绫无意凑这热闹,只静立在邹玥身后。邹岐不动声色在二人身边一挡,将拥挤的人流统统隔开。
“小娘子若对不上,不妨让让。”旁侧传来带笑的催促。
裴绫垂眸瞥过,轻轻拉邹玥手腕:“此等俚对,不值相争。”
但邹玥仍眼巴巴看着包好的彩头不愿离开。
忽听有人高声:“在下随便一试,只作笑谈!”
“大雁北客南飞,展东西两翼,览遍上下,拣尽寒枝不肯栖1。”
裴绫闻声撩开帽纱,去看那人所对,原是掌柜给了下联,求对上联;而下联是:老梅旧蕊新绽,满左右千枝,铺开乾坤,卷遍熏风总归春。
有人击掌叫好:“哈哈!好对!虽平白了些,但于时局倒是十分贴切啊!”
言罢,四下皆是笑声一片。
裴绫盯着红纸出神,心下了然。这显然是借南飞雁抬高北化,又贬南景如冬日枯枝无人肯依。
“俗不可耐。”邹岐忽然上手拽她,又拽邹玥:“走。”
但裴绫却将他一下甩开,兀自挤开众人到了案边,提笔就在一张空纸上落下:
苍水前川后浪,涌远近四野,激荡古今,汇遍千壑犹向海。
写罢,她搁笔,向投来稀奇眼光的众人道:
“妾身斗胆一对,自觉合下联气象,又较方才那位仁兄的,要工整三分。”
四下先是一静,随即便涌出一阵赞叹与啧啧称奇。
“的确境界开阔,对仗工整,又合下联万物归一之意。”
邹玥兴奋地拽着邹岐的衣袖:“哥哥你看,裴娘子好厉害!”
邹岐没有应声,只是怔怔看着那道纤瘦的的背影。
此时,人群中又响起一个轻佻的声音:
“小娘子这般才貌,不知是哪家闺秀?既身着重孝,怎还来这喧闹街市?莫非...是在物色下一位良人?”
四下立时响起几声暧昧的低笑,
裴绫闻言即刻转身,她身后的身影也随她动作,向前逼近了两步。
眼风一扫,嘈杂忽就停了大半。
“好了,走罢。”
身后的人又低声在耳边相催,但裴绫钉在了原地,半步不动。
“月前先帝与王爷接连驾崩,举国同悲,妾身所服乃是国孝。诸位莫非只知家孝,却忘了这天下共守的君臣之礼?”
一席话如冷水泼入沸油,所有人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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