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线里查地铁上喝奶茶查得特别严格,孟清扬初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还被记过身份证号,导致她每次坐二号线都像是去仇人家做客一样。今天明显是旧仇加新恨了,她指着目的地前一站的站名说:“就×××这站地铁口外面,那个台阶很高建筑前坐一堆提红布袋子的老奶奶,全是人贩子。”
我很诧异:“你还专门去看一眼吗?”
无怪我问这么一句,那个地方的人贩子团体还是我军训结束后跟着学姐出来玩先遇上的,闲下来后就当个新闻告诉她了。
“哪有啊,我就是路过那,谁能想到这么多年后还有人在那等着犯案,警察都不管管的吗?”
这个问题其实……怨不到警察头上。孟清扬说的那个台阶在建筑物的阴坡,离地铁口就是往东几步路的事。我第一次从那里路过时因为总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所以转头看了一眼,刚巧跟一个老奶奶对视上了。老奶奶问我:“小姑娘,能扶我到地铁口吗?”
我以为这是不能更明显了。
那段台阶很长,像个长满红色毒蘑菇的山一般高的上百岁松树的尸体。小时候在河边见过烂在水里的木头,那些被水泡成黄精皮一样的木头上蛀满虫洞,每个洞里都会立出来一条脏兮兮的蚯蚓一样的肉虫,前端微微勾出一个弧度,从洞里出来时左右摇摆着。一只这么摇摆很像在发癫,但一块木头上全是这种虫子在摇摆就会让人怀疑发癫的可能是自己,而且虫子还会往人的身上爬。如果你恰巧用手拿着这么一个木块,那木块里的虫子就会一窝蜂地涌向你的手,那个台阶也是如此一个法器。那群老奶奶坐得比机械键盘还要密集(我至今不知道那段台阶是什么颜色的地砖砌的),各个姿态不一,凭借她们大概是能画齐八百罗汉像的。这群人就坐在地铁口前仿佛不会眨眼般地扫视来往的女生,难怪大家不是低头就是目不斜视,反正就是不看那个方向。这座城市里的人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她们的存在,把她们当作是台阶的一部分,是这条路的一部分,可能也当作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了罢。
“应该是没有犯罪成功过?警察也不能毫无理由地把那么一大群人抓走。”
“但那是,潜在的危险啊,怎么能不管!”孟清扬很正义地不满道。
“警察只能因为她们拐卖了人去逮捕,不能因为她们可能会拐卖人而去逮捕。我们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她们是人贩子,更不能为了抓她们就希望她们拐卖成功。”我举个不算恰当的例子:“如果你因为你弟碎*[cei,四声]了你的手机而打他,程老师有一定概率是不会怪你的。但你如果因为你弟可能干出这种事情而提前打他,那程老师一定不会放过你。而且你不会为了要打你弟而希望他真的碎你的手机,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最后总结道:“纯粹的正义是不够的,还要考虑人情。”
孟清扬愤愤不平:“怎么能这个样子。”
说话间地铁里又上来新的乘客,一起上车的还有一股雨气,进入地铁后就变成了铁锈的腥味。粗略看去,这节车厢里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带伞,但没有人对这种兆示着雨天的味道有任何反应,睡觉的依旧睡觉,看手机的仍然看手机,发呆的还在发呆,想事情的估计也不会关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细节。
出地铁的时候意料之中地下雨了。孟清扬抱怨那家古早味怎么不开在商场里,离地下通道的出口也远。
“南方的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怎么说下就下。”说完又扯上我:“为什么不挂早晨的号。”
我只得解释道:“早晨我头疼起不来啊,那点时间都要用来热身拉筋。”
江南的雨下不痛快,市中心更是不比落在山窝子里的学校。那雨不像是从天上下下来的,倒像是跑丢了找不着家,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漂浮,见了个人就黏上去。它们的动作干扰了我的视线,把一切都搅乱了,一切都很不稳定,灯光晃晃地烦躁。我猜人们对这场雨也很无奈,一起站在出口的人只是摇头,路上有伞没伞的都在低着头匆匆赶路,分明是打伞也不管用的,进了屋子雨珠也会跟着,又不能跟罪魁祸首诉委屈。
这委屈哪也无处去说。
我从包里拿出两把伞,递一把给孟清扬。
“你为什么会带两把伞?”
我对孟清扬这种奇怪的一惊一乍很无奈:“……因为有两个人。”
孟清扬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带伞。”
“有备无患啊。而且事实是你确实没有带。”
“那……那你也可以只带一把证明一下对我的信任啊。”
我笑起来:“我带两把也足以证明我对你的信任。折叠伞小,遮不住我们两人。”
正解开伞上的扣环,手机里传出微信消息的声音。我担心是母亲发来的就拿出来看。
原来是实习生。
她问我她把工作群里那群男性的聊天截屏发出去没事吧。
我让孟清扬稍微等一下我回个消息。
“你发给别人吗?”
“我发的微博。”
“已经发出去了?”
“嗯嗯。”后面接了一个“难过”的微信表情。
“我不清楚实习合同上的规定,你微博粉丝多吗?”
“不多不多就不到一百个。”
“我在外面,太长打字不方便,发语音可以吗?”
“那打微信电话吧。”
消息刚接收到电话就打来了。我戴上耳机,撑开伞和孟清扬走入雨雾。
“……喂?”
“嗯,我刚戴上耳机。声音清晰吗?我还戴着口罩。”
“清晰。”
“你实习合同上有没有说什么类似于‘抹黑公司形象要赔偿’、‘泄露公司机密信息要担责’的条例?先做一下最坏的打算。”
“……我没仔细看。我只是把聊天记录原样发出去,那不算是抹黑!那些员工本来就是那样的!也不算机密信息!哪家公司机密信息是偷拍照片和开黄腔!”
听上去应该是不打算删了,不过我也没打算劝她删。
“是,但他们是经纪人。我看过后台数据,你们组的交易量也不能算少的,如果真的转发多了,公司肯定算你抹黑泄密。你占理,但你是实习生,这个实习岗位你可能无所谓,不过公司万一真的要赔偿了也不是小数目。而且如果定位到你了,你想再做这类工作可能会有一定的困难。你把群名头像群昵称都截干净了吗?”
“……截干净了,你可以去看看。”
“不用了,我没微博。”我想安慰她一下说她粉丝少问题应该不大,但犹豫片刻还是没说:“我想想……差不多就是这些,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好了。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
“嗯……再见。”
听起来委委屈屈的。
我笑了笑:“再见。”
说完就挂了电话。
孟清扬在一旁评论:“真的很一腔热血满怀正义。”
“所以更要保护好自己啊。又不是战争年代,打仗也是要有人留下来搞战后建设的,总不能都折在前线,战后被敌人窃取胜利果实。”
孟清扬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想的好周全。”
其实她说的不对,我只是不想牵扯进无关人士的任何一件麻烦事里,会尽可能撇清干系保持距离。我也懒得去处理什么事情。
孟清扬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既然她没说,我也不去想。
话题就算是结束了,蛋糕店却还需要再走一段距离。
我与孟清扬没有沉默地走过一段路——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如何在没有沟通聊天又没有其它事情可做的情况下同她往前走,一旦安静下来就会紧张,觉得不应该这样。
回想起来,我与她成为朋友也是一个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过程。
母亲先说我跟孟清扬交了朋友,但仔细思考后我也不清楚“朋友”的界限规定是什么,包括后来我称呼她为我的“发小”,都是经不起推敲的主观臆断。我与孟清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满算下来同班时间是三年半——小学一年、初中两年、高中半年。除开这三年半基本上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时常让我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我有时会猜测孟清扬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但我不确定她会留下哪些有关于我的记忆。我还记得她小时候来舞蹈教室学过一段时间,然后练基本功的时候被我压哭了。孟清扬当时躺在地板上哭得眼泪汪汪着实有些惨,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抱歉,也会怀疑她很快就不学了是不是我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大学里孟清扬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房间里多了一架电钢,我在上面顺了许久才流畅地弹出《梁祝》,她夸完好听后说太伤感。
孟清扬走在里面,我往路上看去。
该说天已经黑了吗?倒不尽然,高楼大厦的光污染让这一方的近地面总是带着一种很脆的颜色。除了商场暖黄的灯光,一些带着红色的广告牌,最多的就是这种薄而脆的白色,没有内容,没有实质,脚踩进去时会听见某种极薄的玻璃片碎裂的声音。连那些暖黄的灯光和斑斓的霓虹灯也都是薄而脆的,只是它们不像白色那样直接,而是变幻出一副与之无关的模样,做出与白色格格不入的样子。
街边是奶茶、烧烤、汉堡,还有顶着大篷伞的卖梅花糕和鸡蛋汉堡的三轮车,各种香气混在在一起形成一种浓郁到“大制不割”的气味。在这里,风刮得再大也听不到鬼拍手*[杨树]的声音,那些弥散在空气中的味道都是与人相关的,连雨天里的腥气都带着钢筋铁架的味道,一切都是很实在的唯物主义,抬头连天河也看不到。
虽然在老家也有好久没看到过了。
孟清扬率先发现了店铺,“哒哒”地从我周遭的氛围里逃开,跑向那蛋糕胚颜色的广告牌下,站在白到发青的店铺门口。我跟上去,却看到母亲站在前方的路口处看着我,我只与她对视一眼就转开视线。
孟清扬先抢下最后一份芋泥蛋糕,接着把原味、芝士、巧克力的各买两个,让店员分成两份分开装。
我微信转给她一半的钱,没管母亲站在后面透过柜台的玻璃反光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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