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爻接连几日都睡得很沉。
没有夜醒,没有做梦,心中有了决断,就只用等时间往前走了。
褚爻侧了侧身,脑袋缩进季知禅颈窝里,想到他肩上的伤口,又往后退去,被他按住。
季知禅反过来缩进褚爻怀里,抱着她蹭了蹭,低低哼了一声。
褚爻翻身平躺,手指穿过他的发间,轻轻顺着。
季知禅抓过她的手腕,抵在唇边,“再陪我睡一会吧。”
褚爻拢住他,听着耳边渐匀的呼吸声,缓缓阖上双眼。
鼻尖萦绕着季知禅的气息,黑暗中又有阳光照进,褚爻忽然觉得,这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这些触手可及的事物,又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似有若无,和那既定的命数一样。
……
褚爻用手臂盖住眼睛。
黑暗、黑暗……长夜,无穷无尽。
她应当坠落、坠落,坠入诞妄不经的梦中。
然后,向太一神祈祷……
“噌!”
艳色光影闪过,血淬的剑熔尽日光,横停在眼前。
狭窄的视野中只有披着血光的剑身,褚爻就只能见到这一种颜色。
刃风扫过,刺痛感紧随其后,褚爻猛地闭眼,含住血雾。
眼睛好痛,又要、又要……
褚爻不敢睁眼。
窒闷、炽热、恐惧……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束缚,动弹不得。
剑上有血,血沿着剑体往下淌,始终不闻回响。
——这里离地面有多远?
“滴答,滴答。”
近乎窒息的时间过后,血色从边缘处开始溶解、消散,化作一轮红日挂在……
夜空,亦或是,晦暗的天空?
褚爻难以分辨,心跳在焦躁中愈来愈快,咚,咚……
“咚!”
红日缩成一个红点,最终消失于掌中,只留下淡淡的白色光晕。
褚爻握住一缕阳光,暖意铺开,才终于有了实感。
噩梦醒后,梦中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变得清晰。
她盯着手心继续发了会呆,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室内很静,不止是声音,博山炉中升起的烟气都流动得极度缓慢。
褚爻捂住脸庞,心想自己当真昏了头,竟妄想在这样无厘头的梦中得到启示。
卸去支撑的力道,后背重重砸到榻上,摔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呼出的气流飘到空中,吹散几缕白烟。
褚爻盯着被吹成各种形状的白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哈欠。”
褚爻想了会,感到困乏,往旁侧靠去。
好奇怪,这里原本有什么吗……
“衍之?”
褚爻惊觉身侧无人,还没来得及起身,嘴里突然泛上一股酸水,忍不住干呕,瘫在榻上等心悸过去。
“季衍之……”
该不会又被谁骗去还债了吧……明明也,不好骗……
余光瞥到没被季知禅带走的钱袋,伸手进去抓了一把,恰好六枚。
褚爻便就此占了一卦。
正,正,反,正……
“唔!”
褚爻浑身发软,撞在案上,攀住边缘,努力支撑着身体。
模糊的景象在眼前晃了晃,定睛再看,排列好的五铢钱竟全都换了正反。
“哐当!”
褚爻又是一阵心悸,手臂一软,径直摔倒在地。
“搞什么……”
褚爻抓住桌沿,没办法一鼓作气将自己送上去,又摔了下来。
用不了法术,又不能动用真气,想施展轻功也使不上劲,哪个宗师、星阁哪位少主,像她这样无用……
褚爻爬不上去,索性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攀着桌案,去瞄那六枚五铢钱。
正,正,反,正……怎么回事?
褚爻屈起手臂,一点点往前蹭,直到半边身子都趴到案上。
没变,真的没变。
那她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若只是看花了眼,那怎么——
怎么偏偏在看清后,突然恢复了力气。
褚爻更衣过后,再看,还是先前的排列。手指按住一枚五铢钱,移到桌沿,又往回推,顿了顿,将它们悉数扫进袋中。
钱袋被留在寝室,燃香的白烟被凉风带走,消散于天地。
但空气中似乎噼里啪啦地燃着火星子,越往外走,越觉得热。
温度的异常在褚爻见到季知禅时得到了解释。
“呼——呼——”
季知禅站在冶铁炉前,抽动拉杆,风箱呼隆呼隆地响,背影在时大时小的火焰中忽明忽灭。
“衍之。”
褚爻以为声音会被盖过,却不想挤进了风箱声的间隙里。
季知禅回头,风箱声就此止住。他的左手仍放在风箱的拉杆上,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眼神无悲无喜,却又将她的悲喜清楚地映在眼中。
褚爻喉咙发干,走到季知禅面前才得以出声,“伤都没好……”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那日,我见你自逆光处走出,以为你拿着的是剑。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有了一把剑,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结果不是。”
季知禅的手指快速掠过褚爻手背,风箱声重新响起。但他离褚爻极近,声音仍可清晰地传到褚爻耳中。
“你举着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漫山桃花争相作其点缀。你都不看它们一眼,可后来还是折了枯枝,换作桃枝,那些桃花便如愿以偿地追上你……当时我就在想,你该有自己的剑。
“我不想你用别人的剑,也不想你去折树枝或者桃枝。早就说过要为你锻剑,竟一直拖到现在。”
褚爻张了张口,想说等伤养好再来锻剑,但……
“时间不多了。”季知禅说。
褚爻不知道他在说距离试剑大会剩余的时间,还是,她的时间。
只知道站得离冶铁炉太近,烈火燎人心魄地疼。
“屋里很热,到外面陪我吧。”
季知禅拉起她的手,走到门边,又回去夹出烧得通红的陨铁。
褚爻杵在门边看他,手垂在身侧,还留有汗水黏腻的触感。
季知禅也看向她,手上渗出的鲜血已经被烈火烘干,拎着的锤头却迟迟不肯落下。
褚爻的视线移到陨铁上,再向下,从地面掠过,最终跨出门槛。
“当!当!”
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锤打声,褚爻在原地站了会,慢慢挪到门前的台阶上坐下。
天上的鸟雀似受不了这般吵闹,很快便飞走了。
想必其余人也听到了此处的动静,很快便会前来查看。
褚爻道:“一会让卿宁来帮忙吧。”
季知禅没有拒绝,“三个人,轮流拎大锤。”
褚爻笑了,紧绷的神经稍有松懈,肩膀便逮住机会垮下去一截。
“鸣谦肯定不会同意。”
“我说,他不同意,你说,他同意。”
褚爻将腰带绕在手指上摆弄,轻声道:“好,我去说。”
“说什么?”
江旻走路没有声音,今日又未曾佩饰,大步走来,悄无声息地就到了褚爻面前。
可真等他来了,褚爻又不说话了。
“他在做什么?”江旻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血腥气钻入鼻腔,“胡来,简直是胡来!”
江旻气冲冲地踏上台阶,正要越过褚爻时,蓦地停下。
他冷眼扫过季知禅,粗鲁地拽起褚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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