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对峙,曹景的视线始终不离容州都督的眼睛,任由自己脖间的血往下淌着。
即使徐耀的理智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对曹景这般不畏死的胆魄,他亦是钦佩的。
曹景在赌,他赌的就是徐耀在得知全部真相之前不会杀他,结果真让他赌对了,徐耀看似运力挥下长剑,剑刃却避开了曹景脖上要害处,虽切入皮肉,却仅仅是让曹景出了些血而已。
“说吧,”徐耀收剑入鞘,道,“你所谓的陶智,与万钧有什么关系?”
曹景却不着急回答了,他拂过颌下黑须,环视了一眼围在四周的兵卒将士,道:“将军,接下来我要说的恐怕不是那么好听,如果想要给徐公子留些颜面的话,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徐耀略有迟疑,他双手并起,举在身前道:“若是担心我耍诈,大可先把我绑起来。”
徐耀一手轻抚着腰间的剑,回头向一个兵士使了个眼色。
兵士得令,很快取来手腕粗的捆马绳,将曹景上半身牢牢绑住,曹景从容不迫,任由容州军对他动手。
“你要去哪儿说?”徐耀问。
“且随我来。”曹景说着,往棋院中走去。
徐耀跟了上去,一队亲兵手持横刀,随在他身后。
行至通往棋院大广场的长廊上,曹景忽而停住脚步,看向白森,问徐耀道:“这位捕快在棋院里暗中活动多日,现在让她跟来一起听听,将军能同意否?”
徐耀没有看白森,阴冷的双眼始终停在曹景身上,淡淡地点了下头。
白森动身,就要跟上,陈钰雪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放。
“我也去。”陈钰雪小声说。
“你在此等候,”白森不容她反驳地道,“一会儿如果情势有变,我不一定能顾得上你。”
陈钰雪面有不甘,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白森跟在曹景身后,一行人一同穿过棋院,经过中央的大广场时,白森看见很多神色肃穆的军卫,他们把守在每个出入口前,如临大敌。
走过广场,曹景脚步不停,往后院走去。
校尉孙利和他带队的几个军卫就守在广场通往后院的曲廊里,见徐耀来了,他们赶忙迎上来。
孙利疑惑问道:“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徐耀仍旧望着在前方带路的曹景,道:“让这几个手下守在这里,你跟我来吧。”
“是!”孙利应道,随在徐耀身边一同前行。
来到后院,这里也是布满容州军的守卫兵士,那些棋生和棋师都战战兢兢的躲在寝房里,有些胆子大的压不住好奇心,站在窗边悄悄往外探望。
身上被绑个结实的曹景昂首往走在后院里,他一出现,寝房窗边的人头多了起来。
“看好这里的人。”孙利对沿路上一个队正模样的军卫命令道。
曹景带一行人穿过后院的小门,来到九灵山下的树林里,徐耀立即警觉起来。
他沉声问道:“监院,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儿?”
曹景淡然答道:“就快到了,前面山脚处就是。”
孙利凑近徐耀耳边,说他们这段时间在此驻守,九灵山他们时常会巡视到,除了山底下有一个常年阴黑的溶洞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徐耀略微收了警惕心思,继续跟在曹景身后。
一行人穿行在树林里,白森认出来,这就是来棋院入学的第一天,几个杂役押着她前去洞牢时走的路。
果然,没有走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九灵山脚的溶洞前,曹景还要往里去,徐耀拦住了他。
“这里面有什么?”容州都督冷冷问道。
曹景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回道:“这里就是徐公子作恶之地,将军,你不进来看看么?”
徐耀脸上一黑,带着亲兵走进溶洞内。
洞外只留白森一人,再次来到这对她来说犹似噩梦般的地方,她一时间有些抗拒再前进一步。
曹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空灵而模糊。白森深吸一口气,走进洞口,行了不远就来到洞牢门边。
站在这里,借着洞壁上那盏灯烛,狭窄的洞中牢房都能看在眼中。
曹景和徐耀就站在洞牢正中,一个冷静从容,一个阴沉中藏着恶狠。
容州都督带来亲兵的围在洞牢外,如此阵势,曹景插翅难逃。
不过,他也没有显露出半分要逃的意思,他的目光先在洞牢内扫过一圈,最后落在潮湿的岩壁上,惨淡一笑,道:“看看吧,将军,三年前,令郎就是在这里害死了鸿清棋院十年来最出色的棋生。”
徐耀不接话,不过他的目光也跟随曹景,缓缓移到岩壁上。
那面岩壁表面有些刻痕,方方正正,看起来像是一张棋盘,其中以实心圆点代表黑子,以空心圆点代表白子,刻成一张棋谱状的图案。
昏黄的烛光下,曹景眼神明朗,望着岩壁上的棋谱,回忆汹涌而来。
来鸿清棋院担任监院的第一年,曹景就遇到了陶智。
陶智是独自一人前来棋院求学的,他没有带任何高官名士的荐信,只是带着简陋的行李和两个冰冷的馒头,穿一身老旧却干净的书生袍子,站在举办入学测试大典的棋馆外求着让他下一局。
在棋馆里参加测试的都是世家子弟,守在馆外的棋师先生没看到陶智的荐信,不由分说就要赶他走,结果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指着靠近门边的一局棋说,如果换他执黑,他会落一枚子在棋盘的天元处,围绕这枚子经营棋势,黑子一方必能在进入收官之前取胜。
那局棋执黑的正是赵知海,他刚要呵斥门外的少年不懂观棋之礼,却被闻声前来的曹景止住了。
曹景看了看赵知海面前的棋局,发现少年说的没错,落子于天元处是执黑一方最上策的选择。
曹景马上就注意到门外那个清瘦简朴的年轻人,请他进棋馆来做棋力测试。
陶智在棋馆外耽搁得久了,进馆后没人空出来给他做对手,曹景便亲自上阵,与陶智对弈。
毫不意外的,那局棋陶智惨败,但曹景却发现这少年棋风多变,经营时沉稳老练,出击时灵动飘逸,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二岁出头的孩子。
曹景给他定了火组三等,并在此后对他多有留意。
陶智虽出身低微贫寒,幼年丧母,只有一个给当地乡绅耕地的父亲独自养他长大。陶智从小就爱看乡绅手谈,后来竟在弈棋上无师自通,在他家乡难逢对手。
乡绅说,这样的少年,不去鸿清棋院学棋着实可惜,陶父听信了,便找乡绅借了些钱,让儿子前去鸿清棋院求学。
那乡绅眼力极准,陶智在手谈一艺上可说是天资卓绝,学艺练棋又非常刻苦,曹景就没见这少年有过一刻偷懒。
在鸿清棋院学了四年棋,陶智从火组三等一路升到风组二等,又在十六岁那年连克棋院里一众棋师先生,赢下山长欧阳奕后,他又紧接着向当初招他进入棋院的曹监院发起挑战。
那时曹景已是名扬长安洛阳两都的大棋士,但没人觉得挑战曹景是陶智不自量力,相反,有不少棋师棋生都认为陶智对曹景有一战之力。
陶智的升组对弈备受瞩目,曹景特意把这局棋安排在容州城内最大的酒楼,消息一放出,即引得大江以南许多爱棋的达官贵人前来观战,那日,陶智和曹景从午后酣战到黄昏,最终陶智在收官阶段落下神之一手,以半子的优势拿下胜局。
曹景太久没下过如此酣畅的一局棋了,决出胜负后,曹景看着坐在棋盘对面向自己拱手行礼的爱徒,满眼都是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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