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浴间水雾袅袅,晏明鸢眼皮蓦地一抖,从梦中惊醒。
华京寒冷,她又不喜室内燃地龙,每晚泡澡暖身便成了常例。当暖融融的浴汤裹住冰凉的身躯,宴明鸢会想起南方的春阳,两者都令她感到放松。
泡完汤浴,漱雪捧着巾帕为她擦干湿发,又取了润肤的香膏,一寸寸按摩涂抹在宴明鸢雪白的肌体上,那膏子带着极淡的香气,晏明鸢用了那个,便不用熏香。
这时外头传来叩门声:“漱雪姐姐,东西送来了。”
方才泡澡时晏明鸢憩了一觉,今夜必定晚睡,漱雪了解她的性子,提前唤人去繁楼叫了桌小菜,再使人静静接了送来,这样便谁也不知他们王妃夜里嘴馋,总要开小灶。
漱雪去开门了,晏明鸢披了狐裘滚边的深衣,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足尖儿轻晃。跃动的烛火勾起旧事,同样的寒夜,那醉鬼不在家时,柳娘会用滚水烫豆腐、嫩菜心,烫熟了夹在碗中让她们蘸酱醋汁子吃,身子一下便暖了。
可那时宴明鸢正在长身体,清汤寡水根本填不饱肚皮,半夜里肚子咕咕抗议,好不容易枕着饥寒睡着了,在梦里都惦记着一口好吃的。
这时门嘎吱一声,将晏明鸢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往门外瞥去。
只见珠帘微晃,漱雪提了食盒进来,后头跟着个梳双丫髻的半大婢子。
漱雪拔高嗓音:“你这妮子,鞋袜湿成这样要长冻疮的,进来吧,王妃赏脸,叫你把鞋袜烘干了再走。”
晏明鸢莹润的唇绷直了,眸光在烛火映照下投射出淡淡的光泽。
每当她惬意自在,以为自己当真飞上高枝时,便有人来提醒她,她的双脚还踩在泥泞中,深陷泥沼却想过好日子,那是白日做梦。
半大婢子进了屋,一边烘烤湿鞋,一边用只有她们三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主人特遣奴婢来告知王妃,前日宝珠姑娘突然发病,高烧不止,不仅说胡话,还惊厥了好几回。”
一听此言,晏明鸢猛地直起腰,水葱似的长甲刺进掌肉,面色一片苍白。
“王妃放心,见寻常药石无用,主人着人从库里取了百年山参,慢慢煨出一盏汁子,撬开牙关喂下,宝珠姑娘如今已经转好。”这婢子说完才抬头,发现晏明鸢脸色不佳,忙安慰道:“主人说了,宝珠姑娘在他身边一日,他便护她周全一日,王妃不必担心。”
晏明鸢紧绷着的心弦稍松了松,但脸上的神色仍不好看,沉默片刻方道:“代我传话,义兄大恩明儿感激不尽,定竭力以报。”
婢子颔首,又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锦囊奉上:“这是主人给王妃的。”
漱雪收了。
*
更声自遥远的街巷传来,在静悄悄的蘅芜居东苑里显得格外明晰。
已是子时四刻了。
裴珩的手肘撑在几案上揉捏眉心,心里郁积的怒气不断增长。
虽来时没提前派人知会,可宴氏竟不时刻准备着么?他们婚后尚未圆房,可这日迟早会来,宴氏若是个贤惠知礼的,就该早早预备一切。
她倒好,竟将夫为妻纲的古训忘得一干二净。
檐下风灯左摇右晃,一屋子侍从奴婢大气不敢出。最后是裴珩的贴身侍从大着胆子呈上香茶:“王爷,可否遣人去通禀?”
蘅芜居东苑的浴间极宽敞,除了汤池,还有配套的小暖阁和轩厅,如今已是深夜,王妃若沐浴完毕直接宿在那边,王爷岂不要,呃,独守空房。
裴珩不耐的啜了一口茶。
扑空的滋味很不好,亏得他冒着夜寒至此,竟是自作多情。
屋中的气氛在沉默中愈发凝重。
这时一阵风来,窗外梅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在一片落雪声中,裴珩迈槛而出,本定下主意要回西苑去,视线在廊庑下的细腰梅瓶上落下一瞥,只见里头插着一枝洒金梅,在雪色映照下楚楚动人。
也就一晃神的功夫,他改了主意。
罢了,到底木已成舟,宴氏已经是他的妻,纵她几分何妨。
“皆不必跟着了。”
他抬步往浴间方向走去。
*
跳动的火焰吞噬薄薄的纸笺,纸上文字慢慢卷曲,将要消融之际,廊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伴随脚步声一起的,还有仆从的问安之语。
漱雪紧张地望了晏明鸢一眼,仆从二人无暇说些什么,因为下一刻,通禀声便响起,门被推开了。
裴珩立在门外,抬目撞上晏明鸢的目光。
似有何处不对。
裴珩久经刑狱,直觉素来敏锐,然而未及深思,晏明鸢已起身相迎:“王爷,夜这样深了,您怎么还没睡。”
随着她一起靠近的,还有极淡的木樨花香,裴珩到底不是来查案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后,落在了晏明鸢被蒸气熏红的双颊上。
想是刚沐浴完,她只随意穿了件绛色深衣,交领下露出大片雪色肌肤,乌黑的鬓发松松挽就,一绺发丝垂在胸际,发尾打着璇,极惹人瞩目,裴珩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看别处,只望着晏明鸢低垂着的眉眼,还有她耳垂上染的薄红。
深夜相对,又恰在沐浴完衣裳不够正式齐整的时刻,他这位新王妃自然又羞又怯,裴珩好整以暇,瞧着宴明鸢慌乱的模样。
几息之后,宴明鸢调匀呼吸,向后退了半步:“王爷,可要进来喝一杯?”
伴随着话音,裴珩的目光往晏明鸢身后扫去,见一桌酒菜整整齐齐铺满小几,诧异之下不由得眼角带笑,方才那点暗昧烟消云散:“王妃既有雅兴,吾自奉陪。”
晏明鸢的耳垂更红了。
华京城以细腰为美,为了那盈盈一握的纤软腰肢,女郎们连暮食都不敢吃,如她这般夜宵摆满一桌的,恐怕是另类中的另类,可她才不在乎,并辩解道:“有吃有喝,咱们王府的日子过得多好呀。”
裴珩迈步进屋,微笑道:“我也没说不好。”
在裴珩身后,晏明鸢冲漱雪摆了摆手,这是不用她在屋里伺候之意,于是漱雪福身后拎着桌上的空食盒退下了。
阑夜美馔,红袖对酌,裴珩转着扳指,这是他从未经过的雅事,作为华京有名的才俊,裴珩不染女色,屋里伺候的全是小厮,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女人没有兴趣,更不是为正室守贞,而是裴氏有家训,为免兄弟阋墙,长子必须出自嫡房。
裴珩大马金刀地坐下。
进屋后,他没有了顾忌,目光毫不遮掩的在晏明鸢身上游离,什么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此刻尽可抛下了。
晏明鸢心中一哂,男人果真都一样,憋不了太久。她一边腹诽,一边抬袖斟酒,侧脸在跃动的烛光下润泽莹洁,而裴珩在仔细瞧她的眉眼。
另一边,漱雪提着食盒退至门外,忽发现食盒盖上有一抹灰烬,顿时心跳如擂鼓,强稳着合了门,方抬手揩去。
食盒里藏着未燃透的纸笺,隐隐透出湖州证物,速探急报等字,正是方才那婢子递来的消息。
*
晏明鸢其实不叫晏明鸢,她从小用到大的名字叫徐明嫣,更不是忠安伯爵府家的嫡小姐,她来自金陵城郊,是青乐镇徐税吏家的长女。
徐税吏嗜酒好赌,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赌输了喝醉了便拿妻小撒气,晏明鸢心惊胆战的活到十二岁,日子过得猪狗不如,直到那醉鬼酒后豪赌,将房契都输与人家后,她的命运迎来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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