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瞧瞧,”太后招手道,“你可算想起哀家来了,是不是?”
顾渊前脚踏进了殿,一撩衣摆,在太后的凤榻前跪下来道:“老祖宗,臣回来了。”
“好哇,好哇,”老人将顾渊的手捉过来,放在沟壑遍布的掌心里,拍了两下,乐道,“我多操心顾将军哪。”
檀清远随其后走了过来,太后打眼一瞧:“孙儿,来。”
“皇祖母。”
“潜光起来,”太后就着顾渊的胳膊坐起,要下榻,一旁的宫女连忙来搀,被挥退了,“你们谁都别扶我,哀家腿脚利索着呢。”
她往花圃处走,顾渊和檀清远连忙跟在后面,只见太后拎起一个朴素的细嘴铁壶,对着靠边的蓝雪花一顿浇:“哀家看见你,总想起我那故去的老哥哥。”
檀清远道:“皇祖母说常老元帅?”
“嗯,是了,”太后放下水壶,笑眯眯地打量起顾渊来,“曾几何时,他也跟你一般地威风,可惜老了,又去了,光阴短暂啊,青春尚在就是好,好。”
顾渊点头道:“老祖宗教诲的是。”
太后从花丛之中折了一朵,抬手戴在了顾渊的发上:“真俊俏。”
顾渊笑道:“臣哪兴戴这个,要是簪着花提刀冲锋去,恐怕还没到跟前,先要叫敌人乐死了。”
太后努努嘴:“怎么着,你要学那高长恭,打个面罩去陷阵啊?”
檀清远早凑到了一边去看顾渊,正经道:“儿臣说确得造一个,我大齐神将的风姿是不该让茹毛饮血的鞑子瞧了去。”
顾渊惹不了太后,就去打他:“好啊,殿下也来调戏臣。”
“冤枉,”檀清远破功了,笑着凑到了太后身边,“老祖宗,您道孙儿说的有没有理。”
“太有理了,”太后附和完,神色如常地说,“潜光此番功在不世,不好意思朝我那皇儿讨的封,哀家来给。”
顾渊看了一眼三殿下,想了想道:“臣封侯万户,殊荣享尽,哪里还有不满足的道理呢。”
太后意味深长道:“果真没有?”
“臣有一愿。”顾渊顿了一会,跪了下来。
“说说。”太后虚扶道。
“臣以险衅,双亲早逝,外祖如今也去了,”顾渊低声道,“若在北漠杀身捐躯也就罢了,如今江山暂平,臣心里一股股地泛酸水,总想着回故土,不求田园牧歌,唯愿布衣素食地守上一阵,补上当年没为二老丁的忧。”
站回顾渊身畔的檀清远神色一动,未作声,太后道:“唉,哀家知道你的孝心,只是大战方终,朝中尚且不稳当,皇帝他什么都不缺,唯缺放心的股肱呢,你走了,叫他怎么办哪?”
顾渊真挚道:“我大齐群英荟萃,人才济济,能顶天立地,况且……臣并非一去不归,回乡一载,倘使朝中有用臣的地方,一道圣谕,潜光一定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也要赶回皇上身边。”
“你啊,和清远一样的年纪,若是哀家的孙儿多好,却鞠躬尽瘁到这个地步,”太后料她这是累了要休养的意思,沉吟片刻,叹道,“这些话,若是那些年过半百的老臣说来,我道他是老啦,心气没了,从姑娘嘴里说出来,我这心怎么这么疼呢。”
战场兵机要事,事事都指着顾渊将令,没人会蠢到对着主将喊“姑娘”,哪怕是头发花白的,那也是属下,越界不得。
常冉走后,这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多少年不曾有,顾渊当然不会对太后说出自己命不久矣这种话,但临到跟前,不禁五味杂陈,眼眶发涩,居然掉下泪来。
这一下,太后还没来得及反应,三殿下先定不住了,手默默地攥成了拳。
太后拍拍顾渊的肩膀:“不委屈。”
顾渊沉声道:“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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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府,顾渊在书房里静静地坐了一阵,遣人拿来笔墨,将白日里同太后的陈情扩成了折子,隔了几天,料理完未竟的军务,挑了个平常不过的日子递了上去。
皇帝在大殿上几乎问了和太后一样的话,又讲了一通“览奏俱悉,卿国之柱石,岂可言去”云云,不准,恩威并施了几遭,搬出了子孙萌官和暂解繁务,差点吵起来,然而顾渊还是不肯罢休。
后来再乞三遭,终于换来一脸不愿的圣上松口。
顾渊知道,八成是老佛爷出面劝了。
而彼时的金銮殿上,还站着心有所知的逍遥王和惊掉下巴的温如海,一干或观望或揣测的文武群臣,愕然的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以及根本藏不住心事的平阳公主。
声名溢朝野时急流勇退,在有些人眼里是故作姿态,另一些人瞧着是高风亮节,但在年纪尚轻的公主此处,就剩下不舍了。
下朝时,武安侯身边围了一堆同僚,太子也来表示,后来人散了,留下了颔首低眉的平阳殿下。
“清衡。”顾渊道。
“你叫我干什么,”公主不肯抬头,“要走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道我怎么把姐姐盼回来的?”
顾渊昧着良心道:“臣也不是一去不归。”
檀清衡:“要走就走吧。”
顾渊知道她是赌气,要凑过去,却被躲开了,只好由她去。
出了宫门,却见三殿下的车驾等在一边,车夫见了顾渊,小跑过来道:“将军,殿下请您回王府一叙。”
顾渊百感交集地答应了,坐上了他的车。
逍遥王正坐在车里,捧着一本书看,顾渊掀帘子上来,见他靠着锦垫,膝上放了那把写了“渊”字的扇子,想来是公主还回来了,汉白玉坠还好好地挂在上面。
三殿下温朗如常,冲她笑了一下,招呼车夫往回走,顾渊不知说什么,只好等他先开口。
然而檀清远只是低头看书,一直到王府门口,有家人出来迎之前,都没说话,顾渊本想瞧瞧他看的什么书,引人入胜成那样,殿下却把书名挡得挺好,一点没露出来。
檀清远将书收到一旁,先下了车,伸手来扶,顾渊把手递给他,被自然而然地搀了一下小臂,莫名觉得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太过温柔,力道近乎呵护,不像是在扶人,倒像是在对待一件快要碎掉的瓷器。
“殿下,”顾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叫臣来究竟有什么事。”
檀清远:“先进来。”
顾渊无法,只好跟着他进了王府。
北伐之前,逍遥王府尚未完全竣工,如今一瞧,比从前齐整多了,牌楼起得很气派,一路过去,到了后园。
顾渊被他按在了凉亭里,对着淡磨明镜似的一方泉池眨眼,喃喃道:“不是叫我来观水的吧。”
逍遥王遣散了人,坐到顾渊身边,眼神望着远处的行云:“潜光,你累么。”
“不,”顾渊听着他的声音,忽然不想纠结那许多了,“只是倦。”
朝廷里风雨如晦,见了请辞的奏折,皇帝一来一回地玩欲拒还迎,其他人关心有之,忌惮有之,猜疑有之,舍不得人的公主殿下一腔真心,表达出来的方式却是灼烫的。
除了三殿下外,哪里还有一个人会这样,漫无目的地将她请回府里,看看云,看看水,用闲话似的语调问一声“你累不累”。
顾渊有时想,若非生于将门,自己会不会是个弄文墨的,每天口里喊着“慵不能”,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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