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乔宥蘸着酒精，小心翼翼地擦去伤口周围凝结的血迹。
闻桦忍着刺痛，说：“不疼，当时划得很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破了。”
乔宥一顿：“我是说胸口。”
闻桦沉默须臾，诚实地说：“疼。”
“疼就好，让你记个教训。”乔宥直起身，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左手在他额角固定住棉布，右手去取闻桦拿着的胶带。
闻桦顺着他动作举起手，却没交出胶带。在他碰上胶带的瞬间，闻桦合上掌心，握住了他的手。
于是就这样擎在半空中，没有搁到伤处，也没有落回膝上。
乔宥与他的目光碰在一起，刹那间纠缠不清，像是黑夜中的藤蔓骤遇阳光，在黎明时疯狂生长。
他们沉默地对视很久，大概都有盘桓已久的疑问和一吐为快的欲望，但在眼神交错呈现出的无垠空间内，语言不必存在。
钟表时针噤声，夜风躲入草丛，行人久久不至，喧嚣翻滚着远离。世界仿佛静止，不会再有任何响动突兀出现，打破当下的万籁俱寂。
乔宥蜷了蜷手指，微不可察地划过闻桦的掌心。
“我错了。”闻桦悄悄收紧了力道，说，“别生气。”
“太轻易了。闻桦。太轻易了。”乔宥注视着闻桦的眼睛，“我们才分开23天，一个月都不到。往后还有很多日子，凶吉未卜，祸福难料。你不能这么随意地丢掉我。”
闻质罹难的消息一经发出，乔宥立刻向穆靳申请了前往东北协助处理。穆靳疑心他与东北藕断丝连，忌惮着奉系里应外合地反击，给他下了不少套。他费了好些精力打消穆靳的顾虑，封住同僚的口，又安置好新军，千辛万苦才换来出去的机会，可当他准备收拾东西上火车，却收到了闻桦五大箱的过去和一句语焉不详的话。
他那时候的震惊、迷茫、不解与难过，几乎像海啸一样冲毁了所有堤坝，淹没了全部建筑。
“对不起。我错了。”闻桦慌张站起，用力地拥住乔宥。他比乔宥稍高一些，因此身形虽瘦削，却能严严实实地抱紧他。
“我本来和应督军商量好了，由他继任帅位，我南下找你，但是在我出发那天，他遭遇了暗杀。我的行李已经上了火车，我却被迫留在医院，无法脱身。他的死，断绝了我离开东北的最后可能。万念俱灰之下，我做出了那个冲动而愚蠢的决定。”闻桦一时哽住，缓了片刻，继续说，“之后的数十天，我每天都在后悔，可是我不敢去找你，我怕你生气，怕你失望，怕你彻底心灰意冷。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世界，但也不忍心将你拖入这个泥潭。我本以为这样对你是个解脱，你可以远走高飞，而我目送你离开，就已经很高兴。但是当你回来，站在我身后，劈手夺下我的枪，我却恍然发觉你不在的时候，举目空荡，四处寒凉。然后我想，就算是死在你手下也好。”
乔宥偏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不许胡说。”
这是真的。无怨无悔，甘死如饴。闻桦想着，用了恳求的语气：“所以，别离开我。”
这一刻，乔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闻桦的心跳，从沉着到慌乱，从1918年狂奔到1928年。他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撞得嗓子眼疼。
他嗓音喑哑：“以什么身份？朋友？还是……”
“恋人。”闻桦轻声细语，字字千钧，“乔子述，作为恋人留在我身边。”
“这是你说的。”乔宥将闻桦的手覆在自己颈后的疤上，“盖了这个章，以后你赶我我也不会走了。”
闻桦摩挲了数次，破涕为笑：“好。”
重新贴胶带时，乔宥得意地说：“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摸黑给了你一个教训。否则一看见你这个模样，又下不去手了。”
闻桦揉揉心口，计算着给每一条巷子装上路灯需要多少钱。
“你饿吗。”乔宥习惯性地进厨房，准备鼓捣点宵夜垫垫肚子，但一开灯，就知道没戏了，“你是没回来过吗？”
燃气灶上落了层灰，冰箱里也空无一物，水龙头勉强能出水，只是带着浅淡的铁锈味。
“回过一趟，但是，太冷了。”闻桦抽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擦净茶几，“待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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